被迷恋的平凡社畜(快穿)(413)
又或许,他会在某一天的夜里,跌入早该埋葬他的水塘,就此结束这庄周梦蝶的一生。
崔仲景想了很多,想到他的心脏都开始泛起一阵窒息的麻意。
可一直到最后,他都想不出任何一个他与他幸福的结局。
又或许,从头到尾,他根本不敢妄想。
“夫妻对拜——”
几乎是尾音方落的瞬间,聚义堂门口突然跌跌撞撞跑来一个穿着布衣的匪众,魏烈脸色黑了一瞬间,他方要训斥,却听那人脸色惨白,哆嗦着道:“大、大当家的,官兵、那些官兵不知什么时候,闯进来了!”
人群瞬间沸腾,面容或惊恐、或瑟缩。
魏烈一瞬间向前跨了一步,怒目圆睁道:“不可能!寨门不久前方才加固过,还有瞭望塔上的兄弟和武器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他们闯进来?!”
那匪众眼眶有些红,哽咽道:“有人给他们开了寨门,瞭望塔上的兄弟们全都、全都没了——”
手上另一端的红稠微微一松,魏烈脚下一顿,却始终不肯朝着身后的人看一眼。
他牙关微微咬紧,一字一句几乎从嗓子眼中钻出的一般,男人沙哑道:“叛徒是谁?”
那匪众正要说话,却忽地被身后混杂的人群捅了一剑。
他浑身抽搐,眼睛瞪大,一直到死那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魏烈,不必质问他了,我这不是来了么?”
来人身穿一席艳红长衫,面颊苍白,一双吊梢眼狭长凉薄,因着眼白较多,愈发显得刻薄阴戾。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这渡生寨的二当家,陈彦书。
陈彦书平素从不曾穿这般艳丽的颜色,但今日,他不仅一反常态地穿了刺目艳红的衣衫,甚至连发带、腰封都一率换做正红,如此一来,连带着那张冷淡阴诡的脸都红润的多了几分人气。
外面齐整的脚步声与铁器声逐渐逼近,无数尖叫、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喧嚣的聚义堂内,陈彦书却是微微勾起几分愈发熟稔的古怪笑意,步步走近那对衣着鲜红的新人。
随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这位昔日的渡生寨二当家微微屈膝,竟朝着魏烈身后的人伏跪而下,吊梢眸含着漾起的波光,高声道:“启禀江大人,您所吩咐之事,彦书已一一完成,如今寨内共有百余人自愿归顺朝廷,外头的官兵已然包围渡生寨。魏烈等反贼,已是无路可逃。”
四周一片哗然。
魏烈近乎一瞬间僵在原地,已经到了眼下这般地步,他却还是不肯相信,从头到尾,江让都是骗他的。
男人眼眸涌起猩红,他迟迟不肯回头,深邃的眉骨间是近乎执拗的固执。
魏烈鹰隼般的厉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叛徒,他一字一句,嗓音沙哑道:“陈彦书,老子自问待你不薄,一直都把你当亲兄弟看待,如今你勾结官兵,还要将责任推至我娘子身上,今日,我便要送你下黄泉——”
话音未落,魏烈却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淡的、近乎令他耳鸣心碎的声线。
“众将听令,拿下逆贼魏烈等一众人,回朝后,论功行赏,本官必少不了推举你们一番。”
话音方落,聚义堂内霎时间刀剑声四起、血液横流。
魏烈瞳孔剧烈收缩,他的嘴唇微微哆嗦着,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即将倒塌的山峰。
他似乎无法理解江让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在极端的、无力承受的痛苦之下,男人手中始终紧握的红绸花,终于哆嗦着掉落到了地上,成为一块无用的、如同红色刀疤的废弃物。
‘噗呲——’
刀锋砍在肩膀上撕裂布料与皮肉乃至骨骼的声音令人胆寒无比,可魏烈却只是红着眼,恍若全然察觉不到那刺骨的痛一般,他一手握住那刀刃,用力拔出,死死钳制在手腕中,慢慢转过了身。
鲜红的血液自他的手骨中缓缓流淌而下,自肩膀处溅出的血液从他坚毅俊朗的面中缓缓往下流淌,仿若一滴绝望至极的血泪。
他终于再一次看清了他的娘子。
不,或许应该称做,江丞相。
江让头上的红盖头早已取了下来,许是被那盖头闷得久了,男人面颊声晕,一颗小巧精致的颊边痣仿若朱笔点上去的一般昳丽。
无疑,那是一张春花秋月、胭脂色浓的艳淡面庞。
魏烈怔怔地盯了他许久,便是在这般生死之际,他却依然没出息的想,今日,他娘子面上的胭脂可真好看。
毕竟,那是他一笔一笔,描摹了许久,方才完成的。为了这个胭脂妆,他还曾被寨子里其他的姑娘笑话过笨手笨脚,可最终,他到底还是成功了。
他明明成功了啊,那些姑娘们告诉他,只要他学会这个妆容,他们夫妻一辈子都会恩爱两不疑。
会不会、会不会今日其实是子濯在同他开玩笑?
这个念头几乎一出现,便深深扎根在了男人的脑海中。
他太想逃避了,以至于这般狼狈而凄厉地于敌人面前露出自己所有破绽。
“娘子,”魏烈的声音带着几分干涩的意味,他眼睛红彤彤的,那般高壮的身形竟佝偻了几分,近乎惶措:“你方才说的话,是玩笑话罢?”
可他注定问错了人。
因为江让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嘴唇微微弯起,嗓音温冷道:“魏烈,别再挣扎了。若你愿归顺朝堂,本官自会为你留一条生路。”
魏烈的眼眶彻底红了,他蠕动着唇,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其实他不是一点没猜到,毕竟江让那般聪慧至极、仿若天仙下凡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看上他这般的粗莽草夫呢?
他只是一直不肯相信,一直将自己的双耳、双眼捂住,当做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自欺欺人罢了。
他太想要江让的爱了,以至于,这样的爱,低微钝痛到要将他自己也割伤。
周围的惨呼声愈发刺耳,魏烈狠狠抹了一把脸,心间的痛意甚至比从前被对手割开肚皮、险些将肠子掏出来的痛苦还要更加深刻。
魏烈深呼吸一口气,身边始终维护他的司仪老匪已然被砍伤了几刀,却依然嘶吼着应敌,直到此刻,魏烈才终于记起来,他原本是个多么有血性的人。
喜欢,就该去抢。
他都这么喜欢江让了,那就该将那人彻彻底底锁在自己的榻上,从此以后,让他再不得离开他半步。
乞求和示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魏烈冷冷地一刀捅穿一个官兵,他已然被血液溅成半个血人了,男人周身的戾气愈来愈重,周围甚至无人再敢接近他分毫。
“兄弟们,”粗莽的男人将自己刀刃上的尸首随意丢开,咧唇笑了笑道:“且撑住,事发开始,我便没见到寨子里那几个滑头,料想,咱们山下的护卫队应当已经收到信号了。”
果不其然,不待他说完,聚义堂外的声响动静愈发大了起来。
局势似乎一瞬间逆转了过来。
只是,魏烈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当初训练的护卫队,说到底也不是正规军,即便耗费了心血,也无法做到以一敌十。
可眼下,这攻入聚义堂、穿着简朴布衣的护卫队一个两个不仅训练有素、十分配合,竟还格外强势能打。
而更加不对劲的地方是,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驱逐官兵,而是——
刺杀江让!
想到此,魏烈整个人悚然一惊,可他虽武力高强,但被数个官兵缠打,到底无法都脱不开身。
而他能察觉到的事,陈彦书自然也发觉了。
可两人实在与江让距离过远,一时间被尸身与人海阻隔,竟然赶不及对方身边。
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古怪出现的第三方势力阴毒将男人逼至窗边。
渡生寨位于悬崖峭壁的边际,若是从此地跌下,必然再无生机的可能。
而此时,手持长剑、乌发披散、面颊多了一道血痕的江让拼死抵抗住齐齐朝自己刺来的三剑。
江让万万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没算到,有人欲图行刺于他。
不过此事也实在不属意外,沉浮朝堂多年,他得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