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迷恋的平凡社畜(快穿)(288)
前后院的桑柳密密成荫,它们枝条抽长,尤其是那粗壮遒劲的树身,树皮如百岁老人面上的瘢痕,阴阴半弓在湿烂的湖畔时,仿若蜷在墓地中的鬼尸。
脚步声顺着幽深的长廊而过,茂密的雨声遮蔽了隐隐的交谈声。
“……段先生,前桑后柳……正是养鬼之兆啊。”
穿着黄大褂的中年道士手拿罗盘,面色凝重,显然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此时,那道士身畔站了两位相貌近乎全然一致的男人,男人们面上皆笼了层细细的雨丝,略显疲惫的面色是同样遮不住的惨白,只是说来也怪,若非细看,那两人的面貌竟叫人看不真切,活像是染了层雾似的朦胧。
只是他们自己已然无法察觉到异样了。
一行人沉闷前行,偌大的宅邸中今日竟无一仆人,道士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在目光触及面色僵沉,身形动作极不连贯的双胞胎兄弟时,止住了话头。
段文哲不知想到了什么,被汽水濡湿的黑睫微垂,好半晌,他抬起略显青白的脸庞,沙哑道:“大师,有什么尽可知无不言。”
那道士面色惶惶了几分,到底没敢问出那句话。
看这两兄弟印堂发黑、面色青白、行动僵硬,只怕早已阴气入体,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几人跨过门槛,甫一进了老宅厅堂,一股昏沉浓重的异香便扑面而来。
中年道士眼神略过,似乎意识到什么,面色霎时一变,他忽的急促上前几步,捻过一支余烬的灵犀烛,额头泌出几分冷汗,口唇呼吸紧张道:“色若凝脂、燃有薄烟、融化为水,若我没看错,这是灵犀烛?”
段玉成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男人从来沉稳的面色愈发惨白,甚至显出几分凄冷,他抖着唇问:“灵犀烛,不是脾益心神的么?”
道士急道:“你这是听谁说的?这灵犀烛旁人辨不得,我却从古籍上曾见过。”
“灵犀烛,燃之有异香,香气所达之处,乃鬼物通行之所。”
“两位先生,”那道士语气带了几分肯定:“这宅子的格局本是大福之所,如今却是阴气横生,居住其中,必将大祸临头!”
段玉成和段文哲却都是一言不发,面色惨冷。
那道士叹气道:“二位寻我时提到过,三个半月前,你们开始时不时开始出现失去意识的情况,只怕那并非是什么精神疾病,而是被企图还阳的恶鬼附身了。”
“只是我很好奇,寻常人死去后,生魂至多停留九九八十一日,这八十一日间,若无媒介,魂魄很快便会消散……”
从来斯文儒雅的段文哲此时已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他抖着唇问:“媒介是什么?”
道士道:“亡者生前的遗留物品。若那亡魂本就积怨而死,不愿离世,便可通过遗留物附身于接触者的身体,长此以往,度过九九八十一日,待到合适的时候,便可一举夺取那人的身躯……”
段文哲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他盯着左手腕骨上那一串少年赠的红绳,似哭似笑的面上显出几分凄厉的意味。
他终于明白了,江让根本从未想过和他们在一起。
少年分明恨他们入骨,甚至不惜损坏阴德豢养恶鬼,留在他们身边也只为报复。
段文哲咬着牙,手中使力,想要拽下那红绳。
只是也不知为何,在他使力之际,才发现那红绳竟连接着他的血肉,若是过度用力撕扯,那手腕处血淋淋的脉络便都被牵连着扯出几分,恐怖血腥至极。
红绳取不下来了。
“文哲哥、玉成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二楼的黑木栏杆处传来。
几人下意识朝着楼上抬头看去,只见轻雾弥漫的楼道间,橙黄的顶灯如日光般落在白衫少年的颅顶,打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少年发尾养得长了几分,许是方才起床,凌乱的黑发卷翘漂亮,微微下垂的黑色水眸更是波光粼粼。
此时,他唇畔含着意味不明的浅笑,哪怕是见到那拿着铜钱剑的道士,也未露出丝毫的异样。
几乎是在江让现身的瞬间,那黄袍的道士便脸色煞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随着少年一步步闲庭漫步般地下楼,道士整个人如同被一座大山压住肩头了一般,耳根边的略显花白的发无风自动,一张普通得即将衰老的面庞显出极端的惊恐,铜钱剑更是径直掉落在地。
道士抖着唇,突然颤声道:“两位先生,今日立夏,诸事不宜,这桩生意我只怕是接不了了,我就先……”
“当当当——”
正午十二点的古典大钟陡然响了起来,嘈杂间,竟显出几分诡谲的意味。
那道士瞳孔微缩,浑身颤抖,一时间竟像是失心疯了般地转身逃了出去,口中还不停喃喃:“有鬼、真的有鬼——”
江让唇边始终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少年懒散地坐在桌边,他笑意盈盈地盯着站在原地、僵若尸首的双胞胎,勾唇道:“啊,哥,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段玉成和段文哲便感觉到身后一阵阴风吹过,左手畔的红绳显出熠熠的红光,扯烂的手腕间殷红的鲜血顺着骨节一寸寸滴落在地。
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泛着青黑淤血的手骨搭在他们的肩头。
两人根本不敢回头。
江让双手交叠,唇畔含笑道:“文哲哥、玉成哥,你们怎么不敢回头啊?”
他说着,轻柔的语气中逐渐显出几分阴森的意味:“我哥当初可是死在你们面前的啊,你们不记得了吗?”
话音刚落,段玉成和段文哲两人的头颅便被一股无形森冷的力量控制住,慢慢地被强迫转过头去。
一瞬间,棕瞳剧烈收缩。
他们看到了一具近乎恐怖的尸身。
破碎猩黑的从肚子里拖出的器官、被火焰灼烧得焦黑的皮肤,以及一张青白诡谲、露出阴森笑意的死人面。
两人脸色煞白,深棕色的瞳孔被漆黑的、恐惧的风暴全然侵占。
江让面上的笑容慢慢落下了几分,稍长的发柔柔垂在颊侧,漆黑的眸中显出几分阴冷的憎意,全无从前斯文清冷、挺拔纯善的模样。
少年缓缓行至那高大的恶鬼身畔,而那恶鬼竟十足自觉的、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至少年身后。
像是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阴影。
外面隐约的雷声始终不曾停歇,空气愈发的潮湿,黏腻的像是将人整个丢进了蜜糖罐子里,窒息、沉闷、闷不透光。
江让眼珠微转,面色的恶意忽地缓和了几分,他轻声垂眸,竟显出几分可怜的姿态道:“文哲哥、玉成哥,你们怎么不说话?是害怕吗?”
少年说着,宛若一只沉默可怜的羔羊,对身后的鬼哥哥柔声道:“哥,你先别出来,我有话要和他们说。”
恶鬼微顿片刻,一寸寸消失在潮湿黏腻的空气中。
江让这才转头微笑道:“好了,我哥走了,你们不用再怕了。”
只是,少年虽然用这般轻松的语气说着,却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段玉成的西装已然一片潮湿,常人见鬼的冲击十分巨大,若是普通心性脆弱的人,只怕当场便会心悸而亡。
男人面色潮白,浑身动弹不得,只余下嘴唇张合着沙哑道:“……阿让,为什么?”
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之下,可笑得令人悲哀。
可段文哲闻言,却也慢慢抬首,他微黑的瞳孔泛着星点的棕,如同一只即将撞死在玻璃窗上的飞蛾。
江让顿了顿,显然,他是有些意外的。
段家两人并非简单的人物,事已至此,一切的真相恐怕全都心知肚明。
不仅如此,只怕早在当初,他们便也有所察觉。
只是,他们宁肯相信是自己精神有问题,也不愿意怀疑江让。
就像是明知这块点心中掺了砒毒,可他们却宁愿挡住眼睛、遮住耳朵,为了那点儿甜,心甘情愿丢了命。
江让微微垂眸,好半晌,他慢慢露出一个浅薄的、虚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