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迷恋的平凡社畜(快穿)(410)
江让却只是含笑,并不解释,他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按照魏烈说的,此人性情怪异,疑心病极重,只会相信自己调查到的一切。
所以,提点至这一步,他自然会忍耐不住的去四处搜寻画像了,又何必他来动手?
眼看那身着月白长衫的男人走远了,陈彦书才慢慢抬起眼,一双冷淡的吊梢眼中早已溢满血丝,他死死盯着对方离去的模样,眸中情绪莫名,一时间竟是如坟茔上死而复生的鬼魂一般。
…
火烛摇曳,晚间的邪风自窗口罅隙之处悄悄钻入,一室动荡。
数十封快马加鞭的信封正拥挤而静谧地躺于木质的案板之上。
因着搜罗的动静过大,魏烈今日还取笑他心急,不曾抓到人,便先急着一睹芳容了。
陈彦书敛眸,一张幽白的面皮稍稍垂下几分,长而浓的乌发微微束起,额侧的碎发随风而动,他平静地拆开信封,泛着些微青意的指节曲起又摊开。
一直到最后展开的一瞬间,那指骨才后知后觉地哆嗦起来。
白纸翩跹,其间跃上一位风骨峭然、丰神俊朗的成年男子。
男人探扇浅笑,温雅无双,他生得骨相极佳,一双桃花眼昳丽视来时,衬着右颊边一点精怪似的朱红小痣,浑似话本中的玉面郎君。
不是那江子濯,又是谁?
陈彦书呼吸微窒,古井无波的面颊多了几分肌肉扭曲痉挛的丑态。
好半晌,他抖着手,一封又一封、恍若陷入了某种魔障般拆开信件。
不过多时,宽大的桌案上几乎什么用具都瞧不见了,只余下一张又一张神态各异、清瘦俊美如兰草的男人。
许久,陈彦书惨白着脸慢慢从堆积成堆信件中抬起头来,古怪扭曲的面颊像是鱼类于水中呼吸的鳃一般怪异,浓长的乌发散乱如乞儿似的,堆于肩侧。
不远处的铜镜将他这副疯癫又畸形的模样忠实记录了下来,可男人越是看着铜镜中那张扭曲的脸,却越是感到作呕。
“砰——”
他失手将一块镇纸砸了过去,将那铜镜砸得凹陷几分。
镜中人已然彻底扭曲,再看不清身形了。
一直到此时,陈彦书方才能冷静下来几分,他垂着头,修长的指节轻轻地、近乎小心翼翼地拾好那一幅又一幅的画像。
最后,他呼吸急促地解开腰间系的玉扣、连同画像,一起紧密地贴在自己的心口处,仿佛这般,他便能痴痴感受到对方的余温。
次日,江让果不其然的再次在学堂门口处看到了陈彦书。
相比较去日的怀疑、冷淡、无动于衷,今日的陈彦书眉眼间多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欲之色。
他依旧只是站于门口,静静等着男人讲完课业,看上去倒像是被锁链拴上‘磨骨’的那些‘压寨’们。
人群散尽时,陈彦书泛着猩红的眸子微微颤抖,他稍稍后退一步,双手高高举起,竟是露出了一根极粗的、带有倒刺的荆条。
“噗通——’
男人结结实实跪于江让面前,他仰起的苍白脖颈间显出几条极狰狞的青筋,一字一句,沙哑道:“江大人,在下昨日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冒犯,如今前来负荆请罪,还望大人恕罪!”
作者有话说:
陈: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先认错就对了
第255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29
江让不曾言语,手中的书卷却肉眼可及的捏紧了几分,他定定垂下眼眸,眸中情绪复杂,天光落在他的颤动黑睫上,宛若蒲公英缱绻飘散的种子。
陈彦书今日仅穿了一身薄黑的劲装,贴身无比,柔软的布料将他有力无比、与斯文面颊全然不同的好身量显露无疑。
男人双膝结结实实跪下,他微微仰起头,于旁人阴毒算计的吊梢眼此时却覆上一层略显小心的水色微光。
江让见他如此,修长的指节摩挲片刻,许久方才轻声叹息:“八年了,没想到当年那样瘦弱的孩子,如今竟已然长成这般出息的模样。”
陈彦书一瞬间心如火烧,抓住荆条的双手扣得愈发紧促,乃至呼吸都错乱了片刻,刺入内掌的荆刺涩痛无比,可男人却恍若毫无所觉一般,只有那双苍白的眼眸逐渐泛起窒息的殷红。
他一步又一膝行至江让的脚踝之下,腰身塌下,就这般举着荆条,再行三拜大礼,陈彦书头颅抵低,喉头微滚,许久,方才沙哑道:“……大人竟还记得我。只是彦书辜负您当年的救命之恩,如今、如今却是投身于匪贼草莽。”
见他如此,江让赶忙将其轻轻扶起,眼眸中不自觉带上几分怜惜的意味,语调轻叹道:“此事也怨不得你,民生多艰,你也是不得已。”
陈彦书始终沉重黏滞的视线却模糊了几分,他分明听到胸腔中心脏跳动的鼓噪音调,这一瞬间,他似乎又成了当年那个瘦弱无助的、即将被人斩杀枭首的乞儿。
只有江让,只有那双看向他的黑眸,仿佛穿越了多年般,始终温和、带着妥帖的安抚,亘古不变。
陈彦书又恍惚看到了那面停驻于他梦境多年的青面獠牙的傩面具,只是,它却不再如记忆中那般坚固、捉摸不透了。
它经历了他那样多年风雨般思念、渴求的浇灌,如今,它开始褪色、枯萎,厚重的铁制面具竟消解的瓷片一般,细碎的粉渣逐渐崩散,它们顺着流淌的时光,沿着那人细腻玉白的面颊,扑簌滚落。
直到完全的、毫无保留地露出了一张温雅含笑、叫人呼吸停窒的君子面。
陈彦书曾无数次幻想过,多年后,他该以何种姿态与江让重逢。
或是战场相见、或是于人海中窥视、或是断头台上远远一瞥……他幻想过很多,可那样多的苦涩心事中,那人的眼中始终不曾映出过他的模样。
陈彦书比谁都明白,他与江让是天堑之别,对方或许连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二人此生最大的可能,是死生不复相见。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不曾想到,他们会在这草莽之地相见,对方甚至是以魏烈那粗野莽夫的夫人的身份示人。
魏烈怎么配?!
陈彦书收拢眸中的嫉毒狠戾之色,他抿唇,身形微微摇晃,手中荆条捏得愈紧,音调却带着几分哑意与失落道:“大人,您打我吧,彦书实在…惭愧,若非我助长匪贼气焰,大人也不必、不必委身于他——”
他说得悲怒,一双冷梢的黑眸都多出了几分痛苦的意味,全然不似几日前,他引导山寨众人舆论,妄图强压魏烈令江让‘磨骨’的狠辣模样。
两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只是江让显然更胜一筹,他心知肚明对方这般模样多是伪装,于是,便十分从心地接过对方的话头,面露无奈,取过荆条丢于一旁,温声劝道:“罢了,此事也怪不得你,要怪便怪那匪贼实在嚣张。”
“只是……彦书,”江让的声线带着几分稍稍淡下来的笑意,他微微敛眉,低声道:“我随那魏烈来此地,当了这所谓的夫人,确实是有目的的。”
陈彦书眸中显出几分郁色,他微微抬眼,定定看着江让,轻声道:“江大人且直说无妨,我陈彦书这条命都是您救回的,此生都愿供您驱使。”
江让无奈笑笑道:“你啊……怎么和当年一般,还是这样犯轴?还记得当初,你偏要随我一起走,说要从军,我当时便想,怎么有这般死心眼的孩子。”
“彦书,”男人轻声道:“当初情形危机,战机四起,我只能留余你一袋金子,先行离去…后来,你可还好?”
陈彦书双臂微微颤,连带着苍白的嘴唇也轻轻哆嗦,他从未想过,那高高立于神坛之上的人,竟也会这般…挂念自己。
他眼眶微红,喉头耸动,好半晌方才沙哑道:“大人,我无事,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好,也一直期盼…与您相见。”
他怎么会过得好呢?
那袋金子虽是江让命人暗暗塞给他的,第二天就被那些一直欺辱他的、苟活下来的乞丐们摸出来,抢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