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92)
夏理不是迟钝到接收不了对方传递的情感,也并非刻意钓着孟晋予不放。
就像用以拒绝Eric的说辞一样,夏理实在没有余力再去爱上别人。
这晚两人吃过饭,孟晋予点起壁炉,和夏理窝在沙发看一部文艺电影。
今年的气温降得太快,玻璃窗早早爬上雾气,像是冬天提前来临,或许天亮就会看见满枝白雪。
樱桃木燃烧出醇厚的香气,偶尔‘噼啪’炸出两声突兀的细响。
暖融融的室温惹得夏理直犯困,一下一下点着头,懒怠地靠到孟晋予肩上。
影片结束时,指针恰好走过零点。
窗上的白雾掩去两人的倒影,将世界隔离开来,圈出一小片结界,让接下去的所有对白都成为仅限于今夜的秘密。
夏理抬眼看孟晋予。
分明对方的五官没有任何一处与徐知竞相似,他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后者。
大抵是相似的家世与成长环境养成的习惯,二者身上都有一种不易觉察的疏离。
徐知竞用乖张及傲慢与之相衬,孟晋予则以谦和与温柔作为掩饰。
夏理看得出神,一时都没有发觉对方也将视线投落到了他的眼中。
四目相视,夏理滞后地描画起眼前的轮廓。
他茫茫然地看着孟晋予愈渐靠近,近到甚至一度失焦,下一秒才让画面重聚。
两人离得太近,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夏理晕晕乎乎闻到葡萄藤厚重的香味,蓦地在最后一秒抬起手,在即将越界的前一瞬,扼杀了这个尚未诞生的吻。
孟晋予的唇瓣贴上夏理的掌心,些许传递出属于他人的温度,引发一连串不知是痒还是愧疚的心情。
夏理抽回手,从对方怀里坐起来,分开到合适的社交距离,这才恹恹说出抱歉。
“对不起,我好像还是没办法……”
“没事的。”
孟晋予安慰他,也算抚慰自己烦乱不堪的心。
沉默变成无声的武器,让原本宁静的夜晚坍塌成废墟,残余细碎的,摇摇欲坠的情绪。
夏理不擅长处理当下的局面,只能由孟晋予将时间继续推进。
他起身,宽大的手掌停在夏理的发间,略思忖了片刻,到底还是轻絮地揉了揉对方的发丝。
“早点睡觉吧。”孟晋予无奈地扯出一抹笑,“不用在意今晚的事,我会忘掉的。”
夏理望着他,间隔跳动的火光。
或许是夏理的错觉,对方的眼眶被炉火映得一闪一闪,像是藏着彻底融化的糖浆,大约会有甜到发苦的眼泪在其中蓄积。
可是夏理没办法说出对方期待的答案,更不想再骗自己爱上任何人。
他只得垂敛下目光,逃避着接受了对方的说辞。
“好……”
“晚安。”
“晚安。”
第72章
假期过后,纽约连着下了几天雨。
徐知竞睡不着,周三早上又有课,干脆早起,步行去学校。
他打了把伞,坚实的伞骨下是柔软的羊绒大衣,与一件黑色半高领。
清晨风大,一滴雨被吹进来,撞在镜片上,模糊出一小片虚焦。
徐知竞的度数不深,摘了眼镜放进口袋,仍旧沿着街道向前。经过尚未亮起的橱窗,以及这座城市中随处可见的脚手架。
他这些天碰见过谢瑜几回。
对方搬到了同一栋楼,总会在各式各样的场合遇上。
徐知竞一次在泳道旁回消息。
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谢瑜的嗓音就盖过水声,轻飘飘裹进了空气。
“Hi/”
徐知竞的碎发被沾湿,从额前落下一缕,不太舒服地刺到眼睑,让他仅仅朝对方睨了一眼,没做回应便又没入水中。
锁屏还亮着,谢瑜刚想细看,画面却在同一秒巧合地暗了下去。
他只看见明朗的海景,沙滩上像是站着一名青年。
优雅颀长的身姿让那道剪影显得分外轻盈,光是模糊的一瞥,都传递出令人惊羡的清绝。
谢瑜没有离开,同样也没有做什么越界的举动。
他不远不近地站在徐知竞的手机边上,耐心等待对方再度回到原处。
徐知竞摘了泳镜,连串的水珠顺着眉骨与鼻梁簌簌地滚落。
谢瑜蹲下身,随之将指尖点在了浴巾旁。
修剪整齐的指甲染上水渍,隐约泛起健康的粉调。
“Hi!”
游泳馆里没有其他人,谢瑜的热情只有指向徐知竞的可能。
后者离开泳池,撑着池壁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湿漉漉带着股水汽来到谢瑜面前,随意让视线扫过,弯腰捡起手机,披上浴巾便开始往淋浴间走。
“不是,你听不见我在和你打招呼吗?”
谢瑜对徐知竞的态度格外不满。
换作平时,他一定不会这样死皮赖脸非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可徐知竞的皮囊实在对他胃口,这副冷淡的样子也被衬得极致撩人。
加上在圈子里都算得上顶尖的家世,说不心动才是有鬼。
谢瑜耐着性子跟上去,见徐知竞终于停下脚步,还以为对方欲擒故纵。
“我认识你?”
徐知竞冷着声反问,变成一道警告,尚且算是委婉地拒止谢瑜。
谢瑜向来对自己的条件颇为自信,从意识萌发至今几乎从未失手。
然而徐知竞的态度确实无法套用过往的任何经验。
甚至都让谢瑜怀疑那些关于对方取向的传闻不过是谣言。
“那天谭璇生日,我们见过。”
他说着模拟出一道和当日弧度相似的笑容,抬手略显收敛地在徐知竞身边招了招。
“你也住这儿?”谢瑜明知故问,“好像经常看到你。”
谢瑜制造的所有‘巧遇’都是为了这一句。
可惜徐知竞不领情,迷人的脸蛋一派意兴阑珊。
连日的铺垫只换回一句警告,哪怕是谢瑜也不免感到沮丧。
他为此消沉了小半个假期,几个局都玩得不尽兴,一想到马上要到final,更是绝望得欲哭无泪。
或许是为了烘托他的心情,纽约的小雨始终不停。
谢瑜满脸烦闷地从图书馆出来,手上回着消息,倒是全然忘了留心脚下湿滑的台阶。
他一脚踩空,顿时失去平衡,来不及做出反应便狼狈地跌坐到地上。
污黑的水洼迅速浸湿衣裤,黏糊糊带着寒意贴上皮肤。
谢瑜懊恼地在心中一阵抱怨。
正觉得丢脸,不知该如何应对当下的情况,一只手却伸到了面前,带来一连串雨水砸向伞面的零碎声调。
落在视线中的手掌宽大而修长,指节分明。
曲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不显得紧张或是刻意,舒展得分外优雅。
谢瑜心说徐知竞都未必能有一双这么好看的手,抬眼却见前一秒还被他拿来比较的面孔骤然出现。
黑色的伞骨将徐知竞的气质衬得愈发冷感,没有扣上的大衣迎着风一阵阵拂起衣角。
深秀锐利的眉眼间不见多少情绪,只有尚未撤回的动作昭示出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善意。
眼前的一切勾得谢瑜的心直跳,怦然撞出擂鼓般的轰响。
“谢……谢谢。”
徐知竞没什么话要和谢瑜说,无非路过顺手。
可谢瑜仰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睛仿佛要哭,纯白的衬衣从外套领口露出一截,不免让他想起夏理。
徐知竞因此缓和了态度,难得不再像先前那样疏离。
他脱下自己的大衣递给谢瑜,取出那副被沾湿的眼镜架回鼻梁,隔着水渍很模糊地描画出一道轮廓。
“去换身衣服吧。”
“啊?哦哦。”
谢瑜被徐知竞突如其来的温柔冲击得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片刻才觉得被浸湿的裤子实在黏得难受。
他带着窃喜走在徐知竞的伞下,近到甚至能够嗅到对方身上隐约的香气。
还没来得及再找话题,对方却又换回了一贯的态度,含着些疑惑地朝身侧看了眼,沉声道:“我去上课,别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