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68)
他无意间对着那个头像多点了两下,还没等视线收回来,纪星唯就已经回复了几秒前的拍一拍。
【纪星唯】:假期都快结束了才想起我?
夏理想不出该说什么,思来想去想到对方的生日。
【夏理】:你喜欢Dior还是Chaumet?
【纪星唯】:看是什么东西。
【纪星唯】:你要送我?
夏理不太希望破坏礼物带去的惊喜,犹豫了小会儿该怎么回,对话框那头倒是先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纪星唯】:我不能都要吗~
他原本纠结不下那顶光芒咏叹的去留,纪星唯一句玩笑话却让他坚定了想法。
【夏理】:可以的。
【纪星唯】:我开玩笑,意思意思就行了。
【纪星唯】:这个圣诞还来找我玩吗?我妈让我不用回国。
夏理暂且决定不下,只能说礼物一定会送到。
纪星唯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隔了许久才回一句‘好吧’。
——
到家已是傍晚。
夏理烤了片面包,打开冰箱发现黄油吃完了。
他坐在吧台边干吞,才到一半便觉得没了胃口。
天色半沉,不明不暗。
气象预报说晚上有雨,夏理往庭院看出去,果然不见晴天渐染的余辉。
原本今晚徐知竞回家,夏理猜想对方大概会替他想好要怎样消磨这一整夜的时间。
可现在对方爽约,十数个小时就这样变得空闲起来。
夏理只能一圈圈往各个房间打转,在药物的控制下依旧莫名其妙滋生焦虑。
他绕过几圈觉得累,跌进沙发出神地盯着窗外。
播报中的阵雨如期而至,将池水打乱,沿着泳池边缘飞快往外爬。
昏黄天光将其映得仿佛生锈,晃眼一看还以为有血水浸透了砖石。
夏理害怕,身体却一动不动钉死在原处,眼看着雨水与池水相融,一刻不止地朝屋檐下靠近。
医生说情绪会左右行动力,但正确地服药则能让一切都维持在正常的水平。
可是夏理动不了。
哪怕大脑产生的恐惧已然无以复加,躯壳却依然如同剥离了灵魂一般,沉沉提不起来。
屋外好像有人敲门,细听又是雨声。
夏理起初从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渐渐变成间断的嘶叫,最后终于发出一声难以复现的短促气音,垂死般从身体某处挤了出来。
他晃晃悠悠起身,一时找不回平衡,再度跌进沙发,仿佛被困死在了这张小小的坐垫上。
——都怪徐知竞食言。
徐知竞把夏理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让他的喜欢杂糅憎恨,怀恋织入厌恶,爱得不纯粹,恨更算不上彻骨。
都是因为徐知竞夏理才会痛苦。
可如果离开对方,夏理亦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接受寻常的人生。
——都怪我的虚荣心。
夏理的心绪复杂难解,又或者说,他早已没办法分清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身体被困在这间客厅,灵魂被囿于这副躯壳。
混沌的思维不足以支撑他解开谜题,夏理焦躁得在原地团团转,想要责备都不确定该归咎于谁。
他强迫自己选择一件事去执行,至少要脱离眼下的状态。
嘈杂失序的雨声让他想起与之相悖的光芒咏叹。
夏理太需要被解救了,哪怕是回顾他人得到的爱都好。
——
这套房子不像江城,没有恒定湿度的储藏室。
徐知竞送夏理的礼物大多被放在衣帽间,随意堆在地上,有些连包装盒都没拆。
那顶王冠还算被珍爱,单独享有一格柜子。
夏理把礼盒取出来,打开上的两个锁扣。
黑色丝绒托着透明的,连片气泡似的白水晶,真的好像空气中浮动的光斑,簇拥起中央澄净的,如阳光般烁亮的黄钻。
夏理要向公主献上冠冕,希望对他而言近乎虚幻的爱能够永远存在于这个世界。
纪星唯就该昂着她骄傲的头颅,哪怕到了一百岁也要理直气壮说她独一无二,说她是母亲唯一的宝贝。
届时夏理仍会像小时候一样,让纯粹的惊羡装满眼眶,小心翼翼前往觐见,试着去近距离地观摩那件难以用言语构述的,他未曾得到过的宝物。
夏理对‘爱’的解读实际极为简略,无非是永不逾期,不可替代。
可惜这样的爱稀有,夏理根本不相信它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克莱夫问过莫里斯爱他的什么,是那张脸吗?
夏理也有同样的问题想问徐知竞。
第54章
夏理昨晚没睡好,气色不佳,看上去恹恹打不起精神。
他因此特地挑了件贝母扣的衬衣,希望能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疲乏。
徐知竞订的今晚八点的位子。
或许是另有什么急事,尚未告知夏理新的返程航班。
迈阿密近来气候反常,一改往日的晴朗和煦,时不时落一阵雨。
天空阴沉得仿佛又要聚起水汽,夏理拿出手机看了看,决定开车前往餐厅。
他没挑那辆Divo,转而选择了更为舒适的欧陆。
后排还放着一只小熊玩偶,像是有次夏理睡着了,徐知竞偷偷下车买的。
想到这里,夏理淆乱的心绪总算有些平复。
他伸手把小熊拿到前排,放上副驾驶,贴心地系好了安全带。
“徐知竞都没有坐过我的副驾驶。”
小熊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殊荣,棕黑色的塑料眼珠在车库里空洞地盯着前方。
引擎声听得夏理有点烦。
他盯了会儿小熊无法张合的嘴巴,用一种大约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我喜欢徐知竞……”
这句话听不出是陈述还是反问。
夏理的尾音拖得太长,太轻,以至于迅速被外界的声响盖过去,只在脑海中留下些许回声。
小熊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安静地倾听,不做无效的安慰,也没有多余的评价。
夏理沉默半晌,大抵认为对方可信,于是摸了摸小熊的脑袋,又说出一句悄悄话。
“讨厌徐知竞。”
徐知竞是让夏理变得矛盾且相悖的本因。
一面带来真实存在的悸动,一面为其添上苦涩与煎熬。
夏理的心像是卡在喉咙,随着心跳一阵阵加剧干呕的冲动。
他说不好这样的感受更接近于何种体验。
大抵让他觉得反胃的都未必是徐知竞,而是即便如此也依然为对方心动不已的自己。
“骗人……”
夏理提前五分钟抵达。
徐知竞的消息还停留在昨天,朋友圈也全然不见更新。
侍者替夏理接过外套,带他往露台走。
夏理在短短数十秒内幻想了无数次也许会有惊喜。
可惜直到他在椅子上坐下,侍者递来菜单,对面的位子也还是空荡荡不见有人来。
即便还没有开始下雨,阴郁的天气也足够制造出凛冽刺骨的寒风。
夏理以往总觉得迈阿密的冬天太热,今夜倒意外地认为这里实在冷得过分了。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不适,侍者贴心地询问夏理是否需要换到室内。
夏理看了眼时间,又礼貌地对上对方的视线,勉强笑着说要等同伴来了再做决定。
手机上的数字跳到八点,过十分,半小时。
前菜撤下去,换上主菜,再到甜点。
杯里的冰块一点点融化,在杯壁上凝出水雾,随时间慢慢聚集,坠向杯底,汇成一滩被风吹动的小水洼。
面包上的香草冰淇淋变成奶白色糖浆,再不显得甜蜜,反而让人觉得黏腻且恶心。
夏理等过十点,一个人吃完饭,徐知竞依旧没有在餐厅出现。
他坐在露台的位置,护栏之外就是倒映出整座城市的比斯坎湾。
迈阿密最适合年轻恋人们彻夜狂欢。
绵延的夜景伴着海风熠熠生辉,夏理的心却好安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空荡荡残余一些不算尖利的白噪音。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耳鸣。
解开锁屏,屏幕仍停留在与徐知竞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