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120)
对方怀里甚至还抱着夏理带回的花,怕他抢似的,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警觉地用另一只手护住了花瓣。
——
夏理的书桌面向窗台。
天气晴好的日子,阳光会在上午铺满整张桌面。
宋濯送的橙花意外地没有腐烂,而是在窗台上晒干了。
夏理把纱袋拿起来,细小的花瓣摩挲出脆生生的轻响,隐约仍带着橙花青涩的香气,飘飘袅袅从白纱后钻出来。
夏理把它搁回桌上,换了几个位置都觉得不妥。
他提着系带往窗外俯出去,傍晚的暮色透过细纱,连袋子里的橙花都像是染上了粉紫的余辉。
夏理最终将它放到了灯下,紧挨着光源,也更靠近日记本。
一提笔就会想起宋濯送他花的午后,亮晶晶的黑眼珠装着欣喜,一闪一闪,献上一小袋洁白的橙花。
[宋濯会喜欢洋桔梗吗?]
夏理用一束洋桔梗作为回礼,合上日记,回想起早前没能送出的工艺品。
他把包装拆了,拿在手里摆弄一阵,末了丢进垃圾桶,听这件多余的礼物‘啪’的一声掉落。
——
或许担心夏理不肯赏光,徐知竞特地将生日的晚餐定在了别墅。
他回绝了原本打算拜访的朋友,到场的依旧是最初的四人。
唐颂似乎已经送过礼物,宋濯则临时让母亲的助理挑了支领针送来。
夏理坐在徐知竞对面,意兴阑珊地看个过场。
等到徐知竞期待地将视线落到夏理身上,夏理便扯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抱歉,我不知道。”
除却徐知竞,唐颂和宋濯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诧异。
前者是不相信夏理真的会忘记。
后者则是确信自己曾与夏理提起,更确信对方准备过要送给徐知竞的礼物。
“没事……才刚认识,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徐知竞苦笑着将领针放回盒中,少见地避开目光,像是不敢去看夏理淡然的神情。
他只能安慰自己原本就不存在期待,何况夏理愿意出席都已经算是意料之外。
徐知竞在这年生日忘了许愿,双手合十的几秒,夏理冷然的语调便在脑海中反复重映。
晚餐因为这段插曲进行得不算愉快,气氛始终显得压抑,几人早早散场,在午夜之前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徐知竞睡不着,兜兜转转登上紧挨崖壁的一处露台。
一轮弦月高高挂在沉静的海面之上,水波仿佛披着霜,寂寂在春夜里倒映出冬日的幻影。
骀荡晚风拂过庭院,苦橙树簌簌发出清响。
橙花雪一样落下,婆娑坠向树下的一把躺椅,掉到夏理柔润的唇瓣上。
月色轻渺,徐知竞最初几乎以为那是酒精带来的错觉。
可是夏理回眸了。
就像那晚在池边一样,静谧优柔地望向他。
徐知竞沉默着走近,心乱神迷,带着轻微的晕眩感在夏理身边站定,颇有些委屈地半垂下眼帘。
“我没有想要给你的礼物。”
夏理猜中了他的心事,并如实告知。
“想到你的生日,就会觉得肮脏。”
那两瓣柔软的,湿红的,徐知竞曾亲吻过的嘴唇轻飘飘说出最残忍的话。
用夏理的痛苦去揉皱徐知竞的心,不留余地地剖陈,无论如何都不认为徐知竞的生日值得快乐。
“……对不起。”
此刻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徐知竞的道歉来得太晚,以至于早已无法挽回夏理曾有过的心动。
对方大抵没有认真听他说话,抿了抿落在唇间的橙花,兀自便又继续。
“那天宋濯说要把我比作冬天的晨雾。”夏理轻笑了一声,“我想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孩。”
夏理才不是宋濯以为的纯洁的,充满希望的样子。
他是枯败腐烂的苹果,再如何努力也榨取不出丝毫的爱了。
“……你喜欢他吗?”
夏理居然从徐知竞的脸上看出了惶然。
“他一直在说妈妈。”
夏理不挑明,却足以让徐知竞读懂。
他没有再一次去期待未知的余力,宋濯实在太直白,太年轻。
“我已经不那么需要爱情了。”
“那欲望呢?”徐知竞试图为自己争取一份可能。
这句过后,他终于等来夏理的审视。
那对棕褐色的瞳仁被月光照得璨若流星,郁丽地映出独属于春夜的缱绻,飘游着从徐知竞的每一处流经。
夏理在无声地呼唤他。
——如果不是爱情,那么欲望呢?
徐知竞一再靠近,直到小腿抵上躺椅,这才停下动作。
他俯下身却不敢真正去亲吻夏理,只得扶着椅靠,安静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夏理不应允也不回避。
徐知竞将其当作默许,试探着吻了吻夏理的发梢。
他小心翼翼打量夏理的反应,见夏理不抗拒,这才托起夏理的手,很纯情地亲亲指尖。
熟悉的香气再度萦回,他贪心地攫取,不知不觉便吻向了夏理的掌心。
夏理抚过徐知竞的脸颊,玩闹似的用指腹不断摩挲。
徐知竞低下头,就靠在夏理掌中向对方回看。
“可以吗?”他轻声问。
夏理不置可否。
徐知竞又等过许久。
久到心跳已然透过胸腔在寂静的春夜里回响。
久到世界都变得空濛,像是要退回到十六岁第一次梦见夏理的夜晚。
徐知竞开始轻柔地隔着裤子触碰,修长的食指抵住边扣,一颗一颗将它们从缝隙中解救。
夏理后来抓着他的头发,哼哼唧唧地呢喃。
徐知竞的唇舌却不愿离开,偏要惹夏理掉愉悦的眼泪。
他实在太了解这副躯壳了,
徐知竞暗自在心中与宋濯作比,庆幸自己更早登场,抢占先机。
可惜这样的窃喜没能延续太久。
徐知竞很快便意识到,究其缘由,实际是无数会让夏理伤心的过往。
他的讨好在此之后矛盾地变得生涩又卖力。
视线忽而相触,夏理蓦地笑了。
夏理的眼眶尚且噙着未能褪去的余韵,徐知竞温柔地碰一下对方的眼帘,继而听见夏理说:“徐知竞,二十岁的你想过会这样吗?”
何止是二十岁的徐知竞。
以他晚至的青春期,那个仅于夏理有关的梦为起点,徐知竞早已肖想过无数次眼前的画面。
——可是怎么会变成后来那样呢?
想到这里,徐知竞再度避开了夏理的目光。
他心知肚明,是他亲手把夏理最纯粹也最青涩的悸动都碾碎了。
变成现在这样,好像真的算他活该。
徐知竞没办法为自己编织任何借口,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作自受。
夏理抬手碰了碰他被抹脏的嘴角。
徐知竞重新对上夏理的视线,见对方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想和你上床。”
“……我知道。”
徐知竞再清楚过不。
“你先回去吧。”
“我……”
徐知竞不想离开夏理。
“回去吧,不难受吗?”
夏理说着,往徐知竞的西裤瞥了一眼。
“不难……”
“回去吧,徐知竞。”
夏理加重语气,算是最后的通牒。
徐知竞明白再留下去也没了意义,何况夏理已然蹙起了眉心。
他替夏理清理干净,退回合适的距离,悒悒垂下眼,有些多余地叮嘱道:“你也早点休息。别待太久了,会感冒的。”
夏理似乎困了,挨着抱枕没做回应。
徐知竞沉默着又看过几眼。
夏理确实不想再分给他更多的时间。
——
——
徐知竞望着透过缝隙的月色失眠。
他没有合上玻璃后的木窗,白蒙蒙的光线便幽幽爬进房间,稠滞地停留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