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73)
夏理不要当他人眼里可以用金钱衡量的玩物,更不要一个庸俗的,连他自己都瞧不起的身份。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父母拿你换了什么。”
徐知竞像是冷静下来,紧锁的眉心终于舒展,低垂下眼帘,用陈述的语气结束了最后一字。
夏理不住地摇头,楚楚可怜爬到徐知竞腿边,试图用这张脸最后再换一次对方的心疼。
他抽抽搭搭攥住徐知竞的衣摆,没能扣好的睡衣随着他的抽噎半落不落地挂在肩上。
徐知竞将他的下巴挑起来。
夏理温驯地抬眼,尽量克制住情绪,让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盈成两道昳丽的眼波。
“我真的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下去了……这也算爱情吗?”
他顺着衣摆去抓徐知竞的手,仿佛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加深对方的理解。
“求你了,徐知竞。”
“真的求你了,放我走吧。”
头顶是不熄的灯火,藤编的扇叶缓慢地转啊转,将世界都搅得像要混淆。
夏理不知道自己等过多久,徐知竞终于回握住他的手。
温热的手掌裹住半截小臂,指尖紧紧抵住脉搏,传递出足够的侵略感。
徐知竞说出口的话却正相反。
随手拿起床边的手机,递到夏理面前。
“现在给你爸妈打电话,他们愿意要你,我就放你走。”
他说完,没等夏理伸手,兀自将手机丢到了夏理腿间。
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一瞬落入缝隙。
夏理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在徐知竞的注视下□□,以一种极为难堪的姿态将手机捡了起来。
时间正是国内的清晨,夏理感恩戴德地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乔书然或许以为是徐知竞打来。铃声刚响,夏理便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竞竞,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嗓音里还带着倦意,应当是被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吵醒了。
“妈妈……”
夏理胡乱擦了把眼泪,闷着声小心翼翼呼唤了一句。
手机里沉默过片刻,突然换了语气,颇为不耐烦地说道:“大早上你发什么神经。”
“妈……”
通话被单方面地结束,夏理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耳畔的沉默便成了一次又一次重复的忙音。
他似乎无法接受,握着手机始终不愿放下,跪在徐知竞身前,一言不发地低垂着脑袋。
“有人要你吗?”徐知竞嗤笑道。
他明知结果,却仍刻意问出口,偏要在夏理心上再划上一道,要夏理长长久久地铭记。
夏理说不出话,木讷地停在原地,只剩胸口仍在起伏,提醒两人他并非是一件没有感情的死物。
他在这种时刻莫名想起十六岁的夏天。
徐知竞送他回家,遂着他的心意让他去看母亲和刚过满月的弟弟。
夏理想起客厅里那个装扮雍容的女人,想起她说话时艳红的嘴唇与夸张的笑声。
‘妈妈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
婴儿尖利的,突如其来的哭声恍然间又在耳畔重现。
夏理听得头疼,终于抑制不住地再度掉起了眼泪。
反胃与烧心感随之而来,逼得夏理蜷缩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卡着自己的脖子干呕。
徐知竞漠然注视着脚边的一切,踩住夏理的衣领,看它渐渐又随着对方的挣扎而剥落。
夏理不死心,几度回拨。
偶尔铃声都没响起便已然被对方挂断。
乔书然在数十次过后终于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
愤怒的嗓音甚至隔着距离传进徐知竞的耳朵。
“你到底怎么回事?!”
“妈妈……”夏理在中间无可避免地哽咽了一声,“你真的还会接我回家吗?”
“什么?”
或许是夏理的哭腔实在太重,乔书然回问得极不耐烦。
她大抵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必要听清夏理说了什么。
还没等过几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孩子稚嫩的呼唤。
夏理的呼吸尚未平顺,忙音就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耳边。
徐知竞勾起那件睡衣,隔着柔软的面料轻轻踢了踢夏理的肩胛。
地上的青年抬起眼,漂亮得哀婉清绝,满脸都是泫然不止的泪水。
“满意了?”
徐知竞还是冷淡的语调,眉目沉沉,在夏理眼前落下连片避无可避的影子。
夏理没有能说的,此刻再重复先前的措辞只会显得愈加可笑。
他被困住了,离不开徐知竞,更逃不过命运。
夏理从成为礼物的那一刻起便已然不再属于自己。
他松开手机,仍旧躺在地上。
扇叶在徐知竞头顶转得缓慢,搅碎灯光,将对方衬得宛若神祇。
那张藏在阴影下的脸年轻而英俊,说出口的话却残忍,揪着夏理的心脏来回把玩。
“满意了就起来。”
徐知竞捋了把额前散乱的碎发。
“自己弄给我看。”
夏理似乎在耳鸣,接受到的讯息都裹着层奇怪的嗡响。
很像隔着水波,又或隔着膨胀的气体,变得模糊不清,需要多花数秒再耐心进行解读。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抽离地起身。
摇摇晃晃似乎站不稳,稍停了一阵才掩去强烈的晕眩感。
徐知竞好整以暇站在面前,夏理的睡衣却挂在腕间,穿与不穿没有任何区别。
他乖驯地照做,噙着泪的眼睛时不时滑落几道新的泪痕。
细白修长的五指沿着皮肤漫无目的游走,渐渐带出轻吟,将眼泪都变得像是愉悦的表征。
夏理玩给徐知竞看,等待对方的赞美,一刻不停地上演着低俗戏码。
徐知竞意兴阑珊,沉默着不做任何评价。
玩过几回,夏理疲倦到濒临崩溃,只好主动再往徐知竞身上爬,自暴自弃解开对方睡袍的系带。
他说不出话,哭都哭得无声。
唯一能够证明夏理仍有感触的,就只有那些止不住的眼泪。
第58章
“新年快乐。”
徐知竞下午的航班。
这个冬天他要和母亲一同在南法度假,因而提前为夏理送上了节日祝福。
他并不担心夏理还会像上个圣诞假期那样突然消失。
对方心知肚明自己无处可去,到哪里都只能算作途经。
迈阿密一贯的好天气。
徐知竞上车前往屋内瞧了一眼。
夏理无甚情绪地坐在窗边,意外地让两人的视线隔着玻璃交汇。
对方这次并未回避,空洞潮湿的眼睛仿佛失焦,即便直视都好像不曾触及。
阳光在夏理脸侧落下一道偏移的,缓慢流动的虹光。
他木讷地维持着同样的表情,直到那束光亮照进眼睛,引发瞳孔瞬时的收缩,将眼帘与睫毛映得仿若透明。
夏理终于轻轻颤了颤眼睫。
“走吧。”
徐知竞收回视线,示意司机开车。
夏理为了回避过分炫目的光亮稍偏了会儿脑袋。
再往花园外看时,黑色的幻影早已驶离,仅剩被晒得苍白的空旷道路。
他一早就知道了徐知竞要和谭小姐一起过圣诞,心脏却仍旧无可避免地产生隐痛。
夏理甚至说不清自己究竟在为什么感到苦涩。
是为这件事本身,还是为了那点不值钱的自尊。
他被困在原地,即便不受任何束缚依然无法逃离。
夏理的人生失去了目的地,再煎熬也只能在徐知竞身边来回踱步,绕着制造出一切痛楚的本源不停打转。
爱与恨不知在何时失去了边界,融作一团,再难分割。
所有说出口的憎恶与心动皆不纯粹。
就连夏理自己都无法看懂,茫茫然迷失,徘徊在对徐知竞的爱恨之间。
他在这天又独自看了遍莫里斯。
徐知竞确实不像克莱夫,没有对方那样带着温情的残酷。
夏理眼中的徐知竞是很直白坦然的性格。
迷恋与热忱都不加掩饰地表达,亵慢与恶劣也一样,漫不经心向夏理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