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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皮囊(90)

作者:程云极 时间:2025-04-13 10:48 标签: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火葬场 白月光

  前一年的初春,徐知竞从纽约回往江城。
  他出了机场便去找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捧着盒点心回到车上。
  “到夏理那边,你把行李先拿回去。”
  司机面露难色,从后视镜里朝徐知竞看了看。
  他的犹豫很快被捕捉。
  徐知竞与他隔着镜子对视一眼,语调骤然冷了下来。
  “怎么了?”
  “少爷……”
  司机为难地努了下嘴,目光回避,眉间也跟着挤出几道褶子。
  “小少爷已经走了。”
  “什么叫走了?”
  徐知竞的追问迟了一秒,随后的语速却极快,甚至就连字词间的起伏都没能控制好。
  他似乎猜到了对方会如何回答,心跳声愈发剧烈,伴着强烈的不安与隐痛,在胸腔里制造出一场前所未有的失序的惶恐。
  “什么叫走了?!”
  “这……”
  司机支吾半天,心道这原本不是该由他说破的事,不由懊悔。
  “小少爷年初就走了。不是我送的,我也不知道他去的哪里。”
  他含糊地说完,又战战兢兢从后视镜去瞄徐知竞。
  后者的情绪绷得很紧,连带着神色都衬上了阴沉沉的天气。
  “夏理呢?”
  徐知竞到家,见母亲不在,立刻拨通了对方私助的电话。
  铃声响过两下,那头传来一名女性年轻而冷静的嗓音。
  对方听见徐知竞的质问也不慌乱,而是以一贯妥帖的态度答道:“夏先生已经走了。”
  “我就是问你他去哪儿了!”
  “抱歉,少爷。这件事我没有经手。”
  这通电话翻来覆去,用不同的措辞与语句,重复着一样的问题和答案。
  徐知竞问得心累,最初再急切也被磨得没了脾气。
  脑海中仅剩不甘与迷茫,以及一种莫名的恐惧。
  混沌的情绪细雨般缠绕交织,随时间铺满心底,一点点浸湿,带来彻骨的,难以消散的寒意。
  傍晚七点,厨房准备好晚餐。
  管家拨了内线电话,徐知竞没接,坐在夏理的床边怔怔出神。
  心脏像是正不停下坠,飘飘摇摇找不到落点,连带着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在温暖的室内颤抖失温。
  徐知竞想哭却掉不出眼泪。
  思绪好像都被夏理离开的事实抽走了,木然将他钉在原地,产生出很虚浮,很空泛的茫然。
  他变成一只徘徊在夏理房间的幽灵。
  不存在准确的作息,一味地混淆时间,试图颠倒现实与梦境。
  徐知竞的父母故意把他晾在这儿,几天后才施施然地回来这套房子。
  徐母叩了两声门。
  “竞竞,明天有个义展,你准备一下,晚上老张会来接你。”
  她说完便离开,全然不提夏理的名字。
  仿佛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简单得像是轻轻翻一页纸。
  “夏理呢?”
  徐知竞从房里追出来,身上穿的还是夏理留下的烟蓝色的睡衣。
  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在衣着典雅的父母面前更显得幼稚且可笑。
  “夏理呢!谁让他走的!谁允许他走了?!”
  “竞竞。”徐知竞的父亲发话了。
  “夏理也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把他困住一辈子。”
  “他是我的。”徐知竞貌似冷静下来,换回了一贯的语调,“他是我的生日礼物。”
  他试图以胁迫夏理的话术与父亲诡辩。
  然而这一切在久经沉浮的长辈面前却只显得稚嫩。
  徐知竞用最无用的方式向父母讨要,反将自己逼得狼狈。
  “徐知竞,夏理是人。”
  父亲呵止了他的失态,转而叫管家去取戒尺。
  徐父实际上极少插手孩子的教育。
  徐知竞的一切都有完善的规划,原本并不需要父母过分操心。
  而如今看来,他显然被保护过度,混淆了人与物的价值,天真地认为世界就该围绕他运行。
  “以前年纪小,闹着要夏理陪你就算了,现在还要继续这样吗?”
  “徐知竞,你知不知道自己几岁了?”
  徐知竞其实明白这样的态度解决不了任何事。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在这些天里联系了无数人。从同学到旧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查到星点关于夏理的消息。
  夏理就像凭空蒸发,在信息与记录如此发达的时代,被抹去一切痕迹,消失得彻底。
  徐知竞只能寄希望于最原始的方式,以这样难堪的退行来换取几乎不可能的纵容。
  徐母没有揭穿,冷眼看他演戏。
  等徐知竞稳定下来,她便接着徐父的话继续。
  “你有没有想过你能给夏理什么?”
  “你现在说喜欢他,不想让他走。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她将时限一再延长,加深其中的不确定性。
  徐知竞轻飘飘说出口的喜欢在父母眼中什么都不是。
  无非一时兴起,拿尚且年轻漂亮的夏理当一件趁手的玩具。
  “时代不会变化得那么快。夏理留在这里,就永远什么都不是。”
  徐母用现实收尾,话题兜兜转转从徐知竞引向夏理。
  直白地剖出世界的残忍,要徐知竞正视当下社会的运行准则。
  他被捧得再高都与夏理无关。
  旁人或许会碍于徐知竞这个名字,主动将他的行为合理化,粉饰成上位者对玩物的溺爱。
  可只要仍在徐知竞身边,夏理就始终都会被贴上难堪且低俗的标签。
  再冷郁再清绝也不会让人对他的看法产生任何改变。至多不过赞美徐知竞的眼光,说夏理漂亮得稀有。
  徐知竞这天在书房被抽得一身青痕。
  戒尺打不穿皮肉,淤血便隔着皮肤深深浅浅映出一道道斑驳。
  他一声不吭跪在地上,指节在膝前攥得泛白。
  冷汗跟着窗外的雨水落向地毯,晕出零星的水渍,好像夏理曾经掉下的眼泪。
  徐母坐在一旁,或许心疼,难得表现出不舍。
  可她最后却从丈夫手中将那柄戒尺接了过去,重重抽向徐知竞的肩背,换来一声短促的闷哼。
  “徐知竞。”
  她不知想说什么,在此之后便把戒尺搁回了桌边。
  书房里顿时一阵寂静,映出几人拖长的影子,一动不动投落在地上。
  徐知竞苍白一张脸,褪去血色,不作声地紧拧着眉头。
  漫长的审判结束。
  他的最后一点手段亦无效。换不回夏理,更扼杀了往后的所有可能。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门。”
  父亲从沙发上起身,在离开前放缓语气留下句嘱咐。
  他拍了拍徐母挽在他肘间的手,两人并肩从徐知竞身侧经过。
  他们为徐知竞规划的人生中该有家世相匹,门第高贵的妻子。
  夏理占据了太多徐知竞的注意,以至于让他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
  几天后,徐知竞如期登上回往纽约的航班。
  身后的淤伤还在,倒不像最开始那样彻骨,只有触碰才会牵动着产生钝痛。
  或许正因如此,徐知竞在路上做了一个分外压抑的梦。
  夏理用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沿着徐知竞的肩背滑落,制造出一连串的痛楚。却在最后温柔地问道:“痛吗?”
  “嗯。”徐知竞点头,期待得到夏理的安抚。
  “骗人。”
  夏理否定这个答案,光艳的躯壳只挂着件半扣的衬衫。
  细细密密的红痕从布料之下透出来,爬满柔润的皮肤,沿锁骨一直延续至细白的腿间。
  “你一点也不痛。”
  徐知竞感受到的,是淤伤褪去就会遗忘的疼痛。
  与夏理相比,这甚至不值得被怜悯。
  那双总显得潮湿的眼睛这次却盈起笑意,明亮而真挚地注视着徐知竞。
  夏理在梦醒的前一秒温和地抚了抚徐知竞的眉梢,湿红唇瓣随着字句分开又轻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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