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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皮囊(82)

作者:程云极 时间:2025-04-13 10:48 标签: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火葬场 白月光

  然而再如何假想也只是虚幻。
  她对夏理有更现实的要求,即是在这段关系失效之前尽可能地为夏家换取更多利益。
  夏理的想法实际上无关紧要,他只需要附和,再空洞再木讷也不是值得乔书然关心的事。
  车上开着电台。
  夏理的神游被频道里忽而冒出的纪星唯所打乱。
  案子随着时间沉寂,似乎很久都没再听见关于对方的消息。
  时间过得好快,分明每一秒都是煎熬,可转眼就又要到夏天了。
  舆论平息,纪星唯逐渐被遗忘。
  案件的收尾分外潦草。
  枪手是个家境贫寒的黑人,律师团的规格却高得出乎意料。
  警方没有公开完整的案件调查过程,最终将其定义成一次入室抢劫,宣判嫌疑人二级谋杀。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抢……”
  夏理安静地听完这条新闻,对着空气不住地轻喃。
  逻辑无法自洽,当即引发更深的混沌。
  他宁可像报导中说的那样,对方是为了求财,失手杀死了纪星唯。
  可是除了纪星唯往后的人生,枪手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带走。
  夏理眼睁睁看着他转身,从吵嚷的走廊上消失。
  纪星唯的灵魂像是仍有不甘,不断地涌出鲜血,爬过夏理的影子,挣扎着试图追赶对方。
  如果可以,夏理希望十九岁的夏天永远不要到来。
  这样他就不会收到徐知竞的礼物,更不会等来十九岁的冬天。
  他可以永远期待索伦托平静的午后。
  永不止息的海潮拍打过崖壁,庭院里是青涩澄黄的柠檬树。
  徐知竞带他走过古旧的小巷,奶油色的建筑衬着手中的冰淇淋飞速融化。
  但祈愿无用,追忆更是只能制造出新的痛苦。
  夏理就要迎来生命中的第二十个夏天。
  真正回溯却只有十九岁的索伦托还算安宁与祥和。
  往前是陡然割裂的十八岁,往后又是漫长而寒冷的冬天。
  纪星唯的事不了了之,或许再过不久,就连夏理都会像其他人一样,渐渐让对方的身影从脑海中淡去。
  “为什么要这样呢……”
  夏理还在执著于他认为的事实。
  “她不是也有自己的孩子吗?”
  “为什么会想要别人的孩子死呢……”
  徐知竞起初没能听懂,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夏理大抵是知道纪星唯父亲的情人动过要杀她的念头。
  或许是想将夏理从思维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徐知竞委婉地给出了他自以为更能被接受的暗示。
  “是纪星唯做错事了。”
  这个提醒似乎过于隐秘,夏理起初甚至想要反驳。
  纪星唯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只是寻常地活着,无非是有些许傲慢。
  “她太听纪阿姨的话了。”
  听母亲的话又有什么错吗?
  纪星唯的母亲那样爱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印证这句话。
  夏理太过迟钝,直到数十分钟后才想起纪星唯在最后一夜的独白。
  他也许早就猜到了,只是始终在回避这样的可能。
  夏理不愿相信纪星唯的母亲也自私,更无法接受是她将纪星唯推向了死亡。
  纪星唯是拥有全部爱意的公主。
  要戴着王冠,在母亲的怀抱里昂着下巴说自己独一无二,是全宇宙的唯一。
  可徐知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开了夏理不愿面对的事实。
  将他奉若珍宝的亲缘之爱打上一道劣质的标签。
  甚至要比乔书然无止境的嘱咐更能击溃夏理一贯的认知。
  用以隔绝现实的结界轰然坍塌,残余一地废墟,顷刻间由纯真梦幻变为恒久的苍凉。
  夏理控制不了地僵硬,四肢不住地颤抖。
  那双早已麻木的眼睛终于蓄起波纹,失控般再度让眼泪零碎地缀满脸颊。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内心却有无数情绪亟待发泄。
  悬在下巴的泪珠摇摇欲坠,到底随着他扑向徐知竞的动作骤然敲在划分界线的杯架旁。
  夏理死死卡住徐知竞的喉咙,骑在对方身上不断地收紧指节。
  修剪整齐的指甲嵌进皮肤,掌心清晰地触碰到喉结与脉搏的每一次跳动。
  夏理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徐知竞将事实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还是因为除了最残忍的徐知竞,再也不可能有其他人如此包容他的一切?
  “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夏理的眼泪还在落。
  湿漉漉,扑簌簌掉到徐知竞的唇边。
  后者并不反抗,而是这就么任由夏理发泄。
  两颗棕褐色的,被阳光映得如融化的蜜糖般柔和的眼珠无甚情绪地盯着夏理。
  仿佛他也已经为此厌倦,又同夏理一样,不知该如何收场。
  “都怪你,都怪你……徐知竞……”
  ——
  夏理又开始不断想起纪星唯。
  与早先的情况略有区别,就连梦境都已然无法摆脱对方的影子。
  穿着蓬蓬裙的公主与躺在血泊中的灰白躯壳交替出现。
  偶尔并行,挤占夏理混乱的大脑。
  服药建议上的药品名称换了又换。
  从□□,西酞普兰换到莱博雷生,伏硫西汀。
  可夏理依旧无法从困境中逃离,一味地沉默,麻木地看着纪星唯一次又一次倒在小小的过道间。
  心跳没有一刻平静,自始至终无序地跳动。
  精神的失控带来□□的负面反馈。
  窒息、反胃、乏力、痉挛,以及不知从何处蔓延的疼痛不断侵扰着夏理,让他几乎没有一秒钟能够体验当下的生活。
  部分人会在此时选择终结一切。
  但夏理太害怕死亡了,只好咬着牙清醒地体会到所有的痛苦不断加深。
  然后他又爬到了徐知竞的床上,亲手剥下束缚,以献出自己的方式,来换取片刻的快乐。
  夏理的爱早已不能被称为爱情,而是一种用以粉饰痛苦与死欲的致幻剂。
  活着成为一场期盼死亡的煎熬。
  夏理意识到了这一点,过程从此变得无比漫长,甚至如同望不见尽头的永生。
  他要一直等到死亡真正降临,成为忍受这一切折磨的奖励。
  那才是夏理所期盼的拯救,才是夏理所向往的新生。
  夏理瘫软在床边,浑浑噩噩半睁着眼,仰头看着挑高的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影。
  世界像是正倒逆着旋转,地毯上拖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徐知竞低沉地喟叹,细密的薄汗沾湿发梢,愈发将那副皮囊衬得深情款款。
  夏理的视线游过整间房间,最终又落回到对方眼前。
  他拨开了对方散乱的额发,在轻吟的间隙不知所谓地送出一个吻。
  夏理勾过徐知竞的脖颈,飘然印在对方唇间。
  徐知竞近乎审视般凝着夏理,交扣的双手没有松开,硌得发疼也不愿放手,任由夏理的戒指在指侧留下一圈泛红的隐痛。
  爱情的定义似乎变成了相互折磨,夏理和徐知竞都不快乐,又都无法亲口说出结束。
  夏理将矛头指向徐知竞,责备对方将他变成现在这样。
  徐知竞直到此刻才想要反驳,盯着夏理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先说要交朋友的是夏理,说要徐知竞接他回去的也是夏理。
  在小阁楼里亲口说徐知竞比唐颂更重要的是夏理,永远把徐知竞排在第二位的依旧是夏理。
  徐知竞只是照做,只是希望夏理信守承诺。
  可是夏理总将那些话当成哄人的把戏,让年少的徐知竞围着他团团转,还以为夏理口中的喜欢要和书里写的一样真切。
  徐知竞后知后觉夏理无意识的戏弄。
  要抽身太晚,只得将所有情感揉作一团。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明白对夏理的那些胁迫是想得到什么。
  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伪命题。再如何努力得到的都是悖论,根本无法分清纠缠其中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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