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87)
李青辞笑道:“可以,这是用面粉做的。”
说着,他拿起桌旁的果刀,起身将寿桃切成四瓣,先给高琼枝递过去一瓣。
玄鳞见状不满,在底下踢他:“凭什么第一块先给她?”
此话一出,几人面色各异。
高琼枝端着寿糕的手僵住,不知道该不该往回收。
李青辞朝她轻轻摇头,无奈一笑,示意她不必在意。
高琼枝坦然自若起来,将寿糕放在身前。
李青辞把第二块寿糕搁在玄鳞跟前,缓声道:“长幼有序,她是长辈,理应如此。”
玄鳞冷嗤一声:“长辈?哼,我年龄——”
李青辞捏着寿糕怼在他嘴边,朝他快速眨眼:“吃吧,先别说话了。”
玄鳞眼睛都瞪大了,似是不敢相信李青辞敢这么对他。
李青辞微微抿着嘴,神色讨饶:“快趁热吃吧。”
玄鳞咬牙忍下怒火,接过寿糕,狠狠咬着。
李青辞轻吐一口气,第三块给自己,第四块给李巧妤。
席间,玄鳞一声没吭,碗里的菜都是李青辞给他夹的,若不是还有旁人在,估摸着李青辞都要上手喂了。
高琼枝母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语。
高琼枝咳嗽一声,拿着共筷,给李青辞夹了一筷子鸡肉:“青辞,你身为寿星,这一桌子菜都是给你准备的,你看你,净忙活别的了,自己都没吃两口。”
“就是就是,哥你快吃。”李巧妤给他夹一筷子鱼肉。
李青辞正在给玄鳞剥虾,见状无奈,正想着措辞,玄鳞突然开口了。
“他不吃鸡胸肉,嫌柴,他喜欢吃鸡腿。”玄鳞从一盘子剁碎的鸡肉中,精准挑出鸡腿肉,搁在李青辞碗里。
“这鱼他也不吃,太小了,刺多,他喜欢吃没刺的大鱼。”
高琼枝母女二人夹的菜,都被他倒在了盛骨头的碟子上。
高琼枝母女面面相觑。
李青辞抿着嘴,心有羞赧,也不知该怎么圆场。
玄鳞捏着桌上的热帕子,像对小孩子一样,仔细给他擦干净手:“行了,吃你自己的吧。”
李青辞忽然觉得脖子上顶了个大石头,让他抬不起头见人。
高琼枝到底年纪大些,没跟小辈计较,她肩膀一垮,口吻随意道:“好了,吃饭吃饭,青辞,那个甜汤我够不着,你给我添一碗。”
李青辞心里的尴尬渐渐淡去,他顺着台阶下来,起身给她盛汤。
玄鳞眉心一拧,当即就要说话。
李青辞赶紧朝他眨眼,面露哀求,示意他别再说话了。
“玄鳞,你喝不喝?我给你也盛一碗。”
玄鳞呵呵冷笑:“不用,我有手有脚,能自己盛。”
高琼枝倒是没生气,反而笑得很慈祥,她满脸欣慰地接过甜汤:“我儿就是孝顺。”
李青辞:“……”
玄鳞脸色阴沉。
李巧妤头皮都麻了,她站起身道:“娘,哥,我吃饱了,先走了。”
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说完,她立刻溜了。
高琼枝喝了两口甜汤,朝李青辞道:“你留下,等会给你爹上柱香。”
李青辞明白她的意思,在底下扯了扯玄鳞的袖子:“你先回房吧。”
玄鳞瞥他,又冷冷扫了一眼高琼枝,刷地起身离开。
等人走远了。
高琼枝气不过,低喊道:“你看看他最后那个眼神,啊,他什么意思?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他就对我如此不敬,到底是对我有意见,还是你私底下就委曲求全,对他百般迁就!”
李青辞叹了口气,缓声道:“他与正常人不同,从小离群索居,不通人事,他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见我给你盛汤,觉得你使唤我,略有些不高兴。”
高琼枝冷哼一声,摆手道:“算了,日子是你自己要过的,与旁人无关,好赖你都自己受着。”
李青辞知晓她是好意,也是默认,笑道:“谢谢太夫人。”
虽然她阻拦也没用,但是能被支持总归要开心些。
高琼枝换了口气,心平气和道:“你那个落水的未婚妻是不是打从他那来的?”
李青辞没有隐瞒,坦诚道:“是。”
高琼枝沉默,她早早就看出来李青辞心里有人,以为他那个未婚妻不是幌子,可能真有这个人。
没成想是个男人。
高琼枝摆手道:“你回去吧,府里的人我会管好,不会泄露一丝一毫风声。”
男大未婚,在府里养个没名没分的男人,传出去有碍名声。
李青辞站着没动,抿了抿嘴,不大好意思道:“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有旁人在时,他很注意分寸,跟玄鳞没有过于亲密的举动。
当然,私下里,他们也没有亲密的举动,本来也不是那种关系。
高琼枝默了默,叹气道:“你上下衙,他天天去接送,一回不落,他夜夜睡在正房,你晚上经常遣回马车,跟他俩人在外面逛游,一到休沐,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就是一大清早不见人影,天黑了才回来,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没有这么亲的。”
李青辞低着头没作声。
高琼枝又道:“这些也就罢了,主要是你,你变了。”
“这个男人没来之前,你也会说说笑笑,但那种感觉跟现在是不一样的。”
视线落在窗外的花池上,她指着栀子花道:“现在的你,像是长在土里的花,有根,每到清晨,花上沾染着露水,看着生机勃勃的,格外喜人。”
“以前的你嘛……”她指了指架子上插在花瓶里的荷花,“像活在瓶子里的花,看着还是很鲜艳,但是没有根,难免少了些生气。”
李青辞听完,释然一笑,朝她躬身行礼。
他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玄鳞会在他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心里那份未言明的感情也会逐渐淡去。
可,结果很显然,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豁达、坦然。
玄鳞走了,他的心空了一块。
虽说还是照常活着,但缺了一块心活着,到底不如圆满地活着。
现在,他每天晚上临睡前,都很期待第二天升起的太阳。
他和玄鳞总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酒楼食肆没尝过,城里城外,河湖众多,有很多适合钓鱼的好地方没去过。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和玄鳞躺在一起发呆,他也是开心、满足的。
李青辞加快步伐,朝自己房里走。
刚进内室,就见玄鳞坐在榻上,沉着脸看他。
李青辞弯起眼睛,抓住他一只手,冲他讨好笑着:“怎么啦?”
“少嬉皮笑脸的!”玄鳞一把甩开他的手,神情严肃,厉色道,“站好!”
李青辞敛去笑容,端正态度,挺直腰站着。
玄鳞道:“你在这里过得就是这种日子!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要看她的脸色?她凭什么使唤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把柄被她捏住了?”
兜头一串质问,听得李青辞都懵了,他赶紧解释:“你误会了,太夫人很好的,这些年她一直照料我,咱们早上吃的馄饨都是她身边的侍女做的。”
玄鳞听完更生气了:“她对你好,我对你不好吗!”
“为什么第一块给她不给我!凭什么我排在她后面!你还巴巴地给她盛汤,你怎么没有这么上赶着伺候我!”
李青辞听完哭笑不得,他没想到玄鳞这么在意,试探地揽在他背上。
玄鳞冷眼看他,不说话。
李青辞弯下腰,轻轻给他顺着,放轻语气,缓声说话:“她是我父亲续娶的妻子,也就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她是长辈,我理应如此。”
“你想想,若是你母亲还活着,你抓到鱼,是不是会先分给她一块,她若是渴了,让你给她倒杯水,是不是很应该。”
玄鳞哼道:“我娘才用不着我抓鱼,她渴了自己会找水喝,更用不着我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