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64)
李青辞抿了抿嘴,心里委屈,还有一股怨恨。
为什么玄鳞可以这么坦然自若地调侃他。
为什么他要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闭了闭眼,李青辞脸上的红潮在刹那间褪去,他翻身坐起,面色如常地看了玄鳞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下床。
玄鳞愣住,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茫然和无措。
很快,那些情绪转瞬即逝,他看着李青辞的背影,心下烦躁,对李青辞那种淡漠的态度很不爽。
他起身来到李青辞身边,拧眉道:“你又怎么了?又闹什么脾气!”
李青辞低着头,内心很无力,他颓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试图去解释。
说什么呢?
说什么玄鳞也不会理解,就像李青辞无法理解玄鳞的想法和行为。
反过来也一样。
李青辞越来越能清晰感受到,人和妖的不同在哪里。
不过,感受到又怎么样,只会徒添困扰,不如糊涂一点。
李青辞抬起头,伸手抱住玄鳞的腰,额头抵在他肩上,轻声说:“没怎么,就是渴了想下床喝水。”
玄鳞狐疑:“是吗?”
李青辞用脑袋撞他:“是。”
“行吧,现在脾气真大,说不得碰不得,稍不注意就耷拉脸。”玄鳞语气抱怨,还掺杂着一股无奈。
他抬手召来一杯水,递在李青辞嘴边:“喝吧。”
李青辞接过茶杯,先朝他笑了笑,然后低头喝水。
一杯水饮尽,玄鳞拢着他的脑袋问:“还喝不喝?”
李青辞摇头。
玄鳞抬手,将茶杯放回原位,低头看人时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小崽子已经长到他的下巴了。
他掐在李青辞腋下,拎着人仔细掂了掂,不由得笑了起来:“又重了不少,长得不错。”
很欣慰的语气。
李青辞听完心情很复杂。
因为他觉得这语气似曾相识,像是他娘临终前,靠在床头摸着他的脑袋,说他又长高了,又像是陈静婉抱着笑笑,说它换毛后长得很快。
李青辞郁闷地晃着悬在空中的两条腿,低嗯一声。
接下来的天气越来越暖和,桃红柳绿,草长莺飞。
李青辞带着自己编织的草帽,坐在河边钓鱼。
虽然这草帽他学了很久,但是编出来的成品一般,帽檐没什么支撑力,软塌塌的耷拉在眼前,很挡视线。
索性他是在钓鱼,看不清也没关系,手里有数就好。
天热了,水边的蚊虫也多了起来,李青辞感觉腿上又被咬了一口,他生气地在周身乱挥,一边挠腿,一边去看玄鳞。
越看越羡慕。
此时,玄鳞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一股水流上,身下的水异常听话,弯成躺椅的模样,这么久了,一滴都没有掉下来。
没多久,李青辞腿上又被咬了一下,他一把放在鱼竿,朝玄鳞走过去。
揭开他脸上的草帽,抱怨道:“玄鳞,你能只放出一点气息吗?把那些蚊虫吓跑就好,它们咬得我好痒好难受。”
玄鳞眼都没睁,冷声拒绝:“不能,到时候你钓不上来鱼,又要怪我影响你。”
之前数次钓鱼,李青辞总钓不上来鱼,他是完全按照韩水谚说的做的,用的鱼饵都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蚯蚓。
他拿着鱼竿很少动弹,也没跟玄鳞说话,不可能钓不上来鱼。
既然他没问题,那问题一定是出在旁人身上,一定是因为玄鳞在他身边。
“不是我怪你,而是就是你的原因,那次跟你说了让你彻底收敛气息,然后我立刻就钓到鱼了。”李青辞一边用力抓自己的胳膊,一边为自己辩解。
玄鳞嗤之以鼻,冷笑一声。
李青辞薅住他一缕头发晃着,恳求道:“求求你了,我真的被咬得很难受,都快挠出血了。”
可怜巴巴的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玄鳞终于大发慈悲,撩开眼皮瞥他一眼。
李青辞立刻把自己抓红的手臂伸到他眼前,博取同情。
玄鳞抬了抬手指:“行了,玩去吧。”
“哇!玄鳞,你真好!”
李青辞略有些做作地夸赞,悄悄伸到他身下揪了一小汪水,猛地洒在他脸上,然后立刻大笑着跑开。
“李青辞!”玄鳞语气咬牙切齿。
李青辞头也不回,张嘴就认错:“好了好了,别气了,我知道错了。”
语气透着一股明晃晃的敷衍。
玄鳞深深吸了口气,拿着草帽遮在脸上没再搭理。
李青辞开心地回到鱼竿前,继续钓鱼,没有蚊虫侵扰,他觉得舒心极了。
从过了晌午开始下竿,这都快日落了,鱼篓里就两条手指长的小鲫鱼。
李青辞不禁挫败,蹲在鱼篓前唉声叹气,怀疑是不是玄鳞那股气息给鱼都吓跑了。
这时,他鱼竿猛地一沉。
有大鱼上来了!
他赶紧站起来提竿,是一条足有臂长的青鱼!
“哇!”李青辞不由得惊叹出声。
接下来,他一下竿就有鱼咬钩,钓上来的鱼五花八门,个头还大,他那个鱼篓都盛不下了。
到这种时候,他再傻也猜出来了。
他郁闷地把刚钓上来的黑鱼扔进水里,看着玄鳞控诉:“你干嘛呀?你这算是作弊。”
玄鳞没回答,手指还在无意识轻抬,一条香鱼咬住沉在水里没有饵的鱼钩,眼看着就要把鱼竿拖下水。
李青辞赶紧丢下鱼篓,两步蹿过去,一把拽住鱼竿。
他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放生钩上的鱼,收好鱼竿和鱼篓,朝黑色身影大喊:“玄鳞,你别弄了!”
这声高呼,惊回了玄鳞的意识。
他困乏地眨着眼睛,掀开眼皮去看,就见李青辞一身怨气地蹲在他身边瞪他。
玄鳞诧异道:“怎么了?”
李青辞挫败道:“以前我钓的鱼,是不是都是你放的?”
话音落地两瞬,玄鳞才反应过来,刚刚迷迷糊糊的忘了遮掩,眼下被发现了。
他嗯了一声:“不全是,那些指甲盖大的鱼,不是我放的。”
李青辞听完更挫败了,小声反驳道:“也没有那么小,比指甲盖大多了,最起码有半个手掌大。”
“……嗯嗯……有有,大,真大。”玄鳞闭着眼,懒懒地敷衍。
李青辞气得一哽,一脑袋撞在他腰上,握紧拳头捶他的腿。
玄鳞低笑一声,揽着他的腰,把人抱在身上,下巴压在他头顶蹭了蹭。
李青辞缩着手脚没敢乱动,询问道:“这水会被压塌吗?会沾湿我的衣裳吗?”
“不会,安心窝着。”
李青辞哦了一声,放松身体趴在玄鳞身上。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捻住玄鳞的衣袖搓着,揉搓好一会儿才发现,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揉搓。
他觉得鳞片幻化出来的衣裳也是衣裳,而且就算摸鳞片也没什么,就像他以前摸笑笑的毛,摸鸡鸭的羽毛。
皮毛而已,跟人的衣裳应该是一样的。
而且他摸的时候,玄鳞一脸坦然,没有一丁点难受和不自在,所以他摸得心安理得。
此时,橙红的夕阳倒影进河水里,归林的飞鸟从他们头顶划过,鸣叫声很清亮。
李青辞艰难地转动脑袋,仰头去看。
是一对飞鸟,上下翻飞,离得很近。
玄鳞忽地开口:“想吃?我给你弄下来。”
“不不!”李青辞连忙开口拒绝,生怕说晚一瞬,俩飞鸟就回不了家了,“今天弄了这么多鱼,都够吃好多顿了。”
玄鳞闻言从鼻子哼出一声:“再给你那俩小朋友分分,也剩不了几条。”
李青辞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攥着,好奇道:“静婉快生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玄鳞道:“跟你一样,公的。”
“啊?”李青辞听完愣住了,惊诧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