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78)
“好。”李青辞笑着答应了,起身道,“你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话音刚落,玄鳞就睡过去了。
李青辞合好帷帐,满心愉悦地离开了。
等到了东院,刚一落座。
高琼枝啧啧纳罕:“这是升官了,还是发财了,这么开心,亏我们还担心你,怕你被歹人所害。”
李青辞淡笑道:“多谢太夫人挂心,不必多虑。”
高琼枝轻哼一声:“行,吃饭吧,饿死我了!”
自从李贞泽离世,高琼枝彻底当家作主,她本性渐渐暴露,性格越来越不羁,刚开始在女儿面前还佯装一二,后来干脆也不装了,女儿也有样学样,母女俩活得那叫一个随心所欲。
李巧妤撩起袖子,站起来去夹菜,边吃边说:“哥,你要不去学学骑马,这样清早去衙署也能快点。”
李青辞道:“骑马夏季热,冬季冷,我还是坐车吧,不差那一时半刻。”
李巧妤遗憾道:“策马疾驰的乐趣,那你是体会不到了。”
高琼枝冷冷一笑,朝自己女儿看过去:“最近我是不是对你疏于管教,把你纵得性子越来越也野,马上就及笄了,在家好好学学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不然为娘怎么出去显摆,又怎么给你挑个好夫婿。”
李巧妤听完直撇嘴,但是她也没有直接顶嘴,而是忧心忡忡道:“我身为幼妹,上有长兄尚未成亲,我怎好先行嫁人,这样不妥。”
高琼枝皱眉,翻起白眼,一脸无语:“别在这装样子了,从明天开始,你不许再往外跑,给我在家好好待着。”
李巧妤眼见她娘说不通,朝着一旁的李青辞撒娇:“哥~你——”
还没等李青辞开口,高琼枝高声打断她的话:“就是你爹活着也没用!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屋里,否则……哼!”
李巧妤气息立刻蔫了下来,她捏着筷子戳碗里的米饭,可怜兮兮道:“娘!哥!你们好狠的心,竟然让我去别人家受磋磨。”
李青辞闻言皱眉:“怎么这么说?不是才相看几家还没定吗。”
高琼枝朝他摆手:“不用搭理她。”
李巧妤低着头,神情萎靡:“上午跑马时,小柔说她长姐一脸愁容地回来了,还怀着孕呢,都六个多月了,她那个姐夫一连纳了三个妾,光纳妾就算了,还去狎妓,一出手就是百两银子,家里钱不够,硬逼着她姐掏出嫁妆,她姐不肯,抬手就是两巴掌。”
“可是她姐回家之后,她爹还指责她姐,让人送她回去,还严厉斥责她,说别动不动就往娘家跑,省得别人说他不会教女。”
“小柔很害怕,怕她以后像她长姐那样,我……我也害怕。”
李巧妤说完,李青辞和高琼枝都沉默着没说话。
高琼枝攥紧帕子,抬手遮面。
李青辞顿了顿,夹了一筷子李巧妤最爱吃的龙井虾仁搁进她碗里,平静道:“不用害怕,你不会跟小柔姐姐一样,你爹已经死了,你娘和你哥都不会这么做,没人会把你送你回去。”
李巧妤夹着虾仁送进嘴里,含糊着小声说话:“那要是我以后的夫婿打我怎么办,你们都在家里,没人帮我。”
“不会的!妤儿,娘不会给你找个——”话说一半,高琼枝自己止住了。
她没办法保证,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是能怎么办呢,女子总要嫁人的。
高琼枝退让了,缓声道:“要不给你找个家世低一些的夫婿,这样他有所顾忌,不敢对你不好。”
李巧妤撅着嘴,继续戳米饭,喏喏道:“前朝还有公主挨打呢。”
高琼枝不说话了,默了默,她扯出一抹笑来:“话不能这么说,你看看娘,现在嫁了人不是也活得很开心吗?”
李巧妤接话:“那是因为我爹死得早,他活着的时候你没这么开心。”
高琼枝啪的一下放下筷子:“那怎么办,总不能因噎废食!”
李巧妤小声说话:“我就不能跟哥一样吗?”
李青辞坐着没说话,继续给她夹菜。
高琼枝深深吸了口气,压着性子说话:“你哥……你哥……他、他是因为娘子失踪了,不是没娶。”
李巧妤朝李青辞看过去,撇嘴道:“娘,你骗骗别人就算了,怎么连自己亲闺女都骗。”
高琼枝语气一顿。
李巧妤坚持道:“我就要跟哥一样,你也可以出去编瞎话,说我在外地定了亲,未婚夫死了,我要一辈子给他守寡。”
“你个死丫头!”高琼枝火气压不住了,“胡说什么呢!”
李青辞紧抿着嘴,到底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李青辞!你也给我添堵是不是!”高琼枝指着他吼道。
其实一直以来,李青辞都不怎么插手她们母女俩的事,尤其是在教导方面,即使李巧妤有时候躲在他这里,他也没有明确发表过意见。
但是这次,他没忍住,还是开了口:“巧妤说的虽然乍听荒唐,其实也不错,不嫁就不嫁,到时候别人都要盛赞咱们一家贞烈。”
一门两代人,个个守节。
高琼枝用帕子掩面,声有哀色:“不嫁人以后怎么办,你又不娶,底下没有后人,等咱俩都死了,她一个人怎么活。”
“该怎么活就怎么活,活不下去就死。”李巧妤抬起头,直视她娘,“要是我遇人不淑,说不定早早就被磋磨死了,哥亲娘不就是例子。”
此话一落,满堂沉默。
李青辞搁下筷子,淡声道:“你才十四,往后日子还长,没必要现在就盖棺定论,这样吧,先不急着定亲,遇到喜欢的就顺其自然,招赘也行,最后实在不愿意嫁,就按我那套说辞来。”
李巧妤听完想了想,笑道:“好,那就这样。”
高琼枝张张嘴又闭上了,给李青辞使了个眼色。
等吃完饭,李巧妤起身离席。
李青辞坐着没动,端着杯茶清口。
高琼枝一甩帕子,气愤道:“你还有心思喝茶,她好歹是跟你一个爹的妹妹,你就这么由着她胡来!”
李青辞反问:“那太夫人有什么高见,不妨提出来。”
高琼枝哽住了。
李青辞放下茶杯,淡淡道:“顺其自然吧,你越强迫她,她越逆着来,难道你舍得看她哭着出嫁。”
“我当然舍不得。”高琼枝忧心忡忡,“可万一拖到过了年纪,再想寻摸好的夫婿就难了。”
李青辞闻言叹气,缓缓道:“太夫人一向清醒,对官场之事也很有见地,有些事换个角度想也未尝不可,若你是当家主君,巧妤是男子且无法生育,你又当如何?”
高琼枝拧起眉来:“那方法多了去了,可以娶个带孩子的寡妇,可以过继旁支,也可以去弃婴堂抱养收嗣。”
李青辞看着她不说话。
高琼枝一怔。
李青辞道:“巧妤是女子,能自己生育,本就比男的多一条路,即使她不想嫁人,上面的方法择一条便可。”
“我以后不会有后嗣,也不准备过继,我名下的家产都留给巧妤,还有你和爹留给她的钱,够花了。”
“若你觉得她白身没有保障,这也有法子解决,我目前官居正六品,年后擢任,不出意外,最起码能升从五品,已有请封诰命的资格,若巧妤最后真的不想嫁人,届时我向圣上请封,为她讨个诰命,我无妻女,生母又早亡,想必圣上会同意的。”
高琼枝不禁心动,为姐妹讨封诰命,此事确有先例。
若妤儿得封诰命,就算是命妇,衣食住行都有特权,每月都有俸禄,见官不跪,可以参加宫宴,面见皇帝、皇后。
李青辞接着说:“退一步说,假使圣上不同意,我朝女子可以考女官,巧妤自己也能挣个官身。”
高琼枝闻之叹气:“妤儿娇气,怕苦又怕疼,去做女官,她哪吃得了那个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