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106)
屠少敏听完,凝重的神色松散不少,他低低道:“此事,还望大人高抬贵手,轻拿轻放。”
李青辞笑着应承:“好说,好说。”
下一瞬,他敛起笑容,朝官兵开口:“此事已了,咱们回河道办差。”
“是,大人!”
屠少敏小跑着跟在马旁,目送他们离去:“大人一路慢行。”
李青辞头也没回,扬起马鞭,策马离去。
一行二十多骑,所经之处尘土飞扬。
屠少敏抬袖掩面,灰头土脸地走到张有良跟前,朝衙役道:“松开他。”
张有良一得了自由,张嘴就骂:“你小子!现在敢绑我!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屠少敏疲累地叹气,掀袍朝他跪下,恳求道:“爹,就算我求您,您以后别再决堤引水了,否则我保不住你。”
张有良怔住,身子晃了晃,一旁的衙役赶紧扶他。
他大喘两口气,推开衙役,怒声道:“我引水浇地怎么了!种的东西都是给你们吃!”
“你官低,还有我外孙女婿呢!让他去处置刚才那个当官的。”
屠少敏一脸颓然,哀声道:“爹,刚才那个人不是好惹的,他位低权重,是工部的官,府台大人也管不到他。”
“事关河防,兹事体大,若他真向朝廷参一本,咱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抄家入狱。”
张有良瞪大眼睛,嘴唇蠕动,指着他道:“你、你吓唬我是不是?”
屠少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再与他争辩:“这几日,您就先住在县衙后堂,对外宣称,我已将你入狱关押,等此次河道检修事了,李大人交差离职后,您再回来。”
“屠少敏!你个白眼狼!”张有良上去锤打他。
屠少敏疲惫地摆手:“带老爷子回县衙。”
“是。”三四个衙役半拖半拽的,总算将人带走了。
一上午兵荒马乱的,总算结束了。
晌午放饭。
徐子禄快步拦在李青辞身前,作揖道:“李大人,我们几人凑了些份子,又从家里带了些特色吃食,置办了一桌简陋餐食,请您吃个便饭。”
李青辞摇头:“不必,无功不受禄。”
徐子禄闻言,心里涌出尴尬,他言语不详道:“有功有功,我们都感佩大人的恩德。”
李青辞淡淡道:“职所当为之事,你们自吃吧,我去打饭。”
他绕过徐子禄离开。
徐子禄站在原地踌躇,到了,也没追上去,他叹了一声,回到帐篷内。
“他人呢?”郑其正朝后看去。
徐子禄道:“去吃大锅饭了。”
郑其正沉默一瞬,笑道:“那咱们自己吃吧,他不跟我们搅合一起,也是应该的,以后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也是。”徐子禄掀袍入座。
郑其正扫视一圈,沉声道:“各自的差事都盯紧些,确保工期内完成检修,让李大人按时回去交差。”
众人纷纷应和:“是,同知大人,卑职定当勉力为之。”
傍晚。
李青辞画了卯,策马离去。
他一路慢行,朝着前方张望,远远的,也没看见人影。
别是在家睡过头了吧。
这时,他手里的缰绳被夺去,腰间一紧。
李青辞立刻回头去看:“你来啦!”
微凉的指腹擦过他弯起的眼尾,又蹭了蹭他翘起的嘴角,玄鳞扶正他的肩:“坐好,等会儿拧着腰又怪我。”
李青辞歪头去看他,冲着他笑:“知道了。”
笑得一脸傻样儿。
玄鳞哼了一声,拢住他两只手,攥在掌心里揉搓。
一路闲言,溜达着回了城。
现在天冷,吃完饭,李青辞看书的时间缩短不少,简单收拾洗漱后,他就躺进了被窝里。
玄鳞揉他的脑袋,带走头发上残存的潮湿水汽。
随即揽着他的肩,把人拨在自己身上,低声询问:“你什么时候闲着?”
李青辞颊边贴着温凉,脸肉被挤压,他垂着眼,嘴唇小幅度张合:“后天。”
“行,到时候带你出去放放风。”玄鳞贴着他的脸,拢着他一只手揉捏,“有想玩的吗?”
李青辞想了想,晃他的手:“没有,你决定吧。”
“这么乖?”玄鳞捏他的手指头,侧过头,在他耳边阴恻恻道,“我把你带出去喂狼,好不好?”
李青辞直翻白眼。
他怀疑在玄鳞眼里,他只有五六岁的年纪。
“真难看。”玄鳞嫌弃,朝他脸上吹了口气,“以后不许翻白眼,只有死鱼才这样。”
李青辞逆反劲儿又上来了,他追到玄鳞脸前翻白眼:“我就翻。”
玄鳞深吸一口气,指头戳着他的脑门往后推:“你看看自己的德性,挨打亏不亏,我真是下手轻了。”
李青辞斜眼睨他,冷冷哼了一声。
这模样,这语气,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玄鳞。
玄鳞扯着嘴角哼了两声:“你就嘚瑟吧,哪天我不顺心了,给你来顿狠的,打完不给你舔,好好让你疼一阵子。”
李青辞抿了抿嘴,嚣张的气焰像是兜头浇了盆凉水,倏地灭了。
他低着头,郁闷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打我?”
玄鳞听完也发起愁来,孩子大了不听话,除了打,还能怎么管?
“你听话,乖一点。”玄鳞揉了揉他的嘴唇,“小嘴少巴巴几句,都像你认错的时候那么撒娇卖乖,我怎么会打你。”
“凭什么?”李青辞冷笑,抬头看他:“你为什么不听话?你怎么不乖一点?”
玄鳞闻言挑眉:“行啊,李青辞,胆子又有长进,现在都想骑到我头上来了!”
李青辞推开他,撑着手臂坐起来:“你总这样,不讲理,光说我,自己却做不到。”
“不服气?”玄鳞起身,从身后扳过他的脸,眼神一凌,“不服气也憋着,这辈子你都只能被我压着。”
没有一头雄蛟能忍受这种挑衅,尤其是还处在春情期。
玄鳞手臂横在李青辞颈前,箍住他单薄的双肩,下巴压在他头顶。
一个极其霸道、强横的圈禁姿态。
李青辞低着头没说话,气息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他茫然地睁着眼,心里思绪纷杂。
玄鳞什么时候能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大人看呢。
脑袋越垂越低,李青辞垮下肩膀,额头抵在膝盖。
浑身萦绕着失落和难过。
床上一片沉默。
与此同时,另一道倨傲的气势也低迷起来。
神色露出一丝沮丧。
昂着的头颅低垂下来。
“又不高兴。”玄鳞低声嘟囔,手掌托住李青辞的下巴,轻轻往上抬,拉低衣领,凑在他裸露的脖子上舔了一下。
“这样行了吧。”玄鳞语气低沉,透着一股郁闷和不情愿。
李青辞懵住。
柔软的触感,脖子上的湿润极其明显,他嗅到了很浓的清冽气味,是玄鳞的味道。
他小声道:“玄鳞,你在干什么?”
玄鳞垂着头,一副悒悒不欢的样子,好像做了很没有尊严的事情。
一头威风凛凛的千年雄蛟,却在向一个凡人小崽子献媚讨好。
玄鳞越想越憋闷,语气凶恶道:“咬你!我想吃你的肉!”
李青辞听了没恼,反倒抿嘴笑了起来,轻轻哦了一声。
“哦什么哦!”玄鳞气急败坏,恼羞成怒,“闭嘴!”
李青辞疑云满腹,他困惑道:“你这是干嘛呀?哄完我又凶我,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了。”
玄鳞抬手捂他的嘴:“闭嘴!不许再说话!”
李青辞心里叹气,哪有这样的事,哄别人结果把自己哄生气了。
他又觉好笑,少见玄鳞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