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蛟(156)
玄鳞翻了个白眼儿:“我不是傻子。”
李青辞笑了起来,手搁在他嘴边。
玄鳞微微偏头,张嘴把核儿吐在他手里。
李青辞继续喂他,忽然被拦腰一摁,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玄鳞抱着人:“你自己吃吧,甜得发齁。”
李青辞哦了一声,斜躺在他身上,捻着荔枝慢慢吃着。
晚间。
玄鳞搂着怀里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最后在破晓时,眷恋地亲在他嘴唇上。
闭眼复又睁开,暗金色眼睛里的温情被冰冷和决绝取代。
李青辞睡了个好觉,一睁眼,只觉神清气爽,手指搓着玄鳞的袖子,用脑袋拱他的脖子。
玄鳞搂着他的腰,低声道:“小崽儿,我想坐船去城外的河上漂一会儿。”
李青辞一口答应:“好,你等我一下,我去调船。”
玄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抬手搭在眼睛上。
片刻后。
玄鳞抱着人踏上湖里的画舫。
船头四角亭玲珑剔透,飞檐翘角如展翅的灵鸟,船柱上的祥云纹路层叠流转,垂落的纱幔随风轻舞,彩绘花窗透出斑驳光影,与雕花栏杆的繁复纹样遥相呼应。
船尾弧线高高扬起,似一弯新月划破水天,画舫足够精美,但是船身偏小。
李青辞站在船头划桨:“委屈你了,弄太大的船,我自己一个人划不动。”
玄鳞伸了伸腿:“还凑合,腿能伸直,比马车长了不少。”
李青辞回头冲着他笑:“家里的月湖连通城里的水渠可以直达城外,正好借点风,过一会儿咱们就能出城了。”
玄鳞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船桨,一下子滑出去老远。
李青辞甩了甩酸软的手,偎在玄鳞身边给他捏腿。
“行了,让你那俩爪子歇会吧。”玄鳞把人搂在怀里箍住。
李青辞看着顺风而下的画舫,忧心道:“这能划出去多远呀?我怕回来不好划。”
玄鳞现在没有法力,他们两个人脚上都有锁链,也不好走路。
玄鳞语气淡然:“老实呆着,少操不该操的心。”
李青辞哦了一声,安心窝在他怀里。
太阳迟迟没有出来,河面刮起了风,咔嚓咔嚓的闪电亮在天际,耳畔响着轰隆的雷声,头发衣服乱飞,李青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玄鳞,我们进船舱里吧,要下雨了。”李青辞整个人被玄鳞扣在怀里,两条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腰,力道大到李青辞都觉出疼了。
“玄鳞,你干嘛呀?都抱疼我了。”
玄鳞没有回应,紧紧抱着他,嘴唇贴在他的鬓角上。
李青辞意识到了不对,他死死搂紧手臂,整个人慌张到极致,缠在玄鳞身上,嗓子紧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别……别…走……”
轰鸣的雷声淹没了他的哀求。
怀抱渐松,李青辞开始疯狂地哭喊,死死搂着玄鳞的脖子。
在他的哀求声中响起了哗啦啦的雨声。
玄鳞摸了下他心口的逆鳞,搂着他纵身一跃,跳进水里。
没有了阵法的禁锢和紫气的压制,再加上雷雨天气。
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
玄鳞强行化作原形,直接撑爆了锁链。
李青辞浸没在水中,视线浑浊不清,双手无助地张开摸索,他看不见玄鳞,也摸不到玄鳞。
整个人如一片无根飘苹,随着黑蛟掀起的巨浪,颠荡在水里。
“玄鳞!玄鳞!”李青辞歇斯底里地哭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走。”
一声声喊叫几乎要把嗓子喊破泣血。
一只大掌捂住了他的嘴,玄鳞搂着他将人带出水面。
磅礴大雨,倾盆而下,李青辞身上却没有沾湿一滴水。
他被一股轻柔的力道送到岸边。
李青辞拼命挣扎:“玄鳞!玄鳞!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求求你了,别不要我!!别丢掉我!!”
隔着雨幕,玄鳞浮在水面上,沉沉目光落在岸边的人影上。
李青辞不管不顾,爬起来就往水里跳,拼命摆动手臂,朝水中间的人游过去。
一股浮力将他往上托,顷刻间,人又回到了岸上。
李青辞手脚拼命挣扎,用力扑腾,可是毫无用处,他被禁锢在岸边寸进不得。
忽然,那股禁锢的力道消失了,恍惚中,他看到一抹黑色的残影,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扫过了他的小腿。
李青辞站不稳,摔了个屁股墩。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好了,咱俩两清了。”
这条蛟被锁了这么久,他的报复就是让李青辞摔了一下。
尾巴快速撤回水中,水面上的身影也沉入水里,眨眼睛消失不见。
“玄鳞!”
李青辞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哭喊,他跪在岸边朝水里爬,却在下一瞬失去了意识。
李青辞整个人软软倒下,一股微风托着他,将他送到画舫里,画舫逆风而行,平稳地朝前驶去。
玄鳞彻底化为原形,在水中畅游,然后腾空而起,跃入云层之中。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锁链束缚,体内澎湃着汹涌的灵力。
他浮在云中,视线落在远方,突然心下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腿上的锁链没有了,可是好像还有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在他身上。
玄鳞回望一眼,摒弃纷杂的思绪,漫无目的地往前飞,随意寻了一处沉睡。
等醒来,或许什么都好了。
……
寒风呼啸,天空落着鹅毛大雪,李青辞跪在树下,朝孔雀磕头:“求你了,孔雀,你帮帮我吧。”
孔雀烦躁地转圈儿,大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条蛟已经走了,你换一个人喜欢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
李青辞抬头直视他:“如果这么轻易能换,你为什么一直追着薛陵的转世?”
孔雀愣了愣,上前把他薅起来,拎着他往屋里走。
“我可以换一种方法帮你,在你的灵魂上打下烙印,到时候让那条蛟去找你的转世。”
李青辞道:“我的转世还会叫李青辞吗?跟我现在长得一模一样吗?我的父亲是李贞泽,母亲是陈玉香吗?我会有陈静婉、韩水谚、孔雀这样的朋友吗?我会有这一辈子的记忆吗?”
孔雀沉默了。
李青辞道:“那不是我,我不要转世,我只要这一辈子,我也只有这一辈子。”
他绝对不会让玄鳞重蹈覆辙,孔雀真得活得太苦了,明明容貌那么年轻,却有一双沧桑的眼睛,即使他脸上总带着笑意,却遮不住眼底的哀伤。
虚耗生命去追逐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他怎么舍得让玄鳞过那种生活。
孔雀垮下肩膀,沉默良久,他低着头说:“这是禁术,你会遭反噬,具体遭到什么反噬我也不知道,但最后的结果是你肯定会魂飞魄散。”
李青辞笑了:“没关系,不重要,我活这一辈子就可以了。”
孔雀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皮相,一旦施了禁术,你的寿命会缩短很多。”
李青辞道:“那我能怎么办呢?我是凡人,我会衰老,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玄鳞这次这么生我的气,一定会等很久才来找我。”
“到时候,我如果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脸上沟壑丛生、身形佝偻的老人,我该怎么面对他?”
他不能再变老了。
李青辞抬手掩面,手不停地颤:“玄鳞回来找我,让他看到我那个样子,他又该怎么办?”
他没办法让玄鳞早点回来找他,他能做的就是在原地等待。
孔雀皱着眉,一点不赞同:“你竟然把那条蛟用链子拴起来,你都这么对他了,他怎么还会回来找你,你别再惦记他了,算了吧。”
李青辞摇头:“他会回来找我的。”
他能感觉出来,玄鳞是真的很疼爱他,即使他在玄鳞心口捅了一下,把他锁起来一年多,玄鳞最后对他的报复,也只是让他摔了一下屁股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