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72)

　　郁明简瞳孔缩了缩。
　　那是一个异地区号的未知号码。响了两次，姜若都没有接。
　　郁明简回拨过去。
　　短暂停顿后，传来推销产品的电子女声。是很普通的骚扰电话。
　　郁明简挂断，垂下双眸，面庞浮现一层阴郁。
　　他很清楚，沈川期不可能再来找姜若。但无法再找姜若、打扰姜若，不代表姜若的意识深处，那个人被彻底抹去了。生活中的某件事，某种不安，会在毫无征兆的某个时刻，唤醒姜若对于那段经历的恐惧。
　　郁明简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躺下来，抱住姜若。
　　姜若呼吸轻柔，浓密睫毛微微颤着，像是在做一场梦。感受着姜若身上淡淡的香气，郁明简眉目的戾气消失了，重新变得柔和。他不敢抱得太用力，怕姜若醒来，只是小心地抱着、嗅着、碰触着、感受着。
　　姜若听到鸟鸣声，自树叶里呖呖传出。
　　每每听到鸟鸣，都是那个梦境的肇事。晨光照入，女人穿碎花裙，坐在梳妆台前，梳理早已枯黄的头发。
　　她见到姜若，转过面庞，冲他微笑。
　　小若。
　　姜若停住脚步。
　　小若，过来。今天天气很好，陪妈妈出去玩吧。
　　女人在晨光里朝他轻喊。
　　“……姜若。”
　　另一个人在喊他名字，呼吸打在耳边。姜若感到自己后背陷入宽阔、坚实的胸膛，心跳声传导体腔。包裹着他的力道令他渐渐醒来。残留的梦里，他抬起脚，一步、两步……往后退去。
　　置身晨光中梳理头发，面露微笑的女人，还没有变成头颅碎裂、肢体扭曲的模样。她保留着假象般的美好与完整，慢慢蒸发于光线里。
　　再见。
　　妈妈。
　　姜若的泪水划过面颊，被人用手指轻轻擦去。
　　郁明简摸摸姜若的脸，把人往怀里抱了抱：“做不好的梦了？”
　　姜若闭着眼睛，从残梦抽离。窗外树叶摇晃，是真实世界的回音。
　　他轻声道：“我梦到了妈妈。”
　　搭在姜若身上的胳臂收紧。
　　“我跟她说了句再见。她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我，然后消失在了光线里。”
　　姜若张开五指，光线透光指缝，映入瞳孔，他有短暂的眩晕。
　　“就像现在这样的光线。”
　　郁明简把姜若翻过来，换成正面抱住的姿势，手掌放在他瘦削的后背上，无言地抚摸。姜若没再说话，蜷入他怀中。
　　姜若以为自己不会再睡着了。但大概太累了，身体的，精神的，全都到了阈值。被眼前Alpha抱着，某个瞬间，他再次跌入昏睡。
　　这次没有梦境造访。好的梦，坏的梦，都没有做。醒来接近中午，郁明简看他完全醒了，抽出枕得发麻的手臂。
　　姜若躺在床上，湿润的黑眸，看着站在床边穿衣裤的Alpha。
　　姜若直直的凝视，让郁明简心中悸动。他忍不住俯身，咬了一口姜若鼻尖。
　　姜若没有躲开。
　　“我去买午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姜若含混说。
　　郁明简转身出了门。他去姜若常去的餐厅，打包一大堆吃食，拎着袋子往回走。不远处几个孩子，从一个水龙头里接出水管，正嬉闹着把水喷在路上。溅出的水花被阳光映照，闪烁彩虹的光泽。
　　郁明简的脚步，毫无征兆停下来。
　　他似乎在注视那几个玩耍的孩子，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只是若有所思出神。
　　郁明简进屋时，姜若已经起床，换了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像大学生一般，坐在桌边读书。
　　两人平静吃完午餐。
　　姜若说：“我待会要去趟图书馆查资料。”
　　“我送你去。”
　　“不用，”姜若整理书包，“我自己去就行。”
　　醒过来的姜若不再有靠在他怀里，情欲残留的脆弱慵懒。郁明简看着眼前神色安静、气质文秀的Omega，感到姜若的体内，的确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地改变了。
　　姜若跟郁明简一道出门。姜若以为郁明简会回他买的房子，但郁明简一言不发跟在身后，也走出小区。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说话。
　　去市立图书馆，搭公交车可以直达。姜若站在公交车站台，Alpha也停下来，和他一起等待。
　　姜若忍不住问：“你做什么啊。”
　　“跟姜若哥一样，等公交车，”Alpha笑笑，“我忽然也很想去图书馆学习。”
　　姜若蹙了蹙眉，不肯跟郁明简说话了。
　　连续几辆公交车停靠到站，人们上上下下。
　　街道店铺林立，车水马龙，这个世界在喧嚣声里运行着。郁明简站在姜若旁边，姜若感到自己肩膀，与对方胳臂，发生轻微碰触。在缺乏意义、不停运转的噪音里，姜若听到郁明简开口。
　　“我之前去买午餐，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很久之前的事情。当时我十七岁，刚从国外回来不久。”
　　“当年，我说你没有故意推你弟弟下水，理由是我看到的了。”
　　“其实我没看到。”郁明简笑了一声，“我完全想起来了。当时我在跟一个朋友打电话，根本没朝你的方向看。”
　　郁明简看着街道：“到底为什么要那么说呢？没什么理由。就是在听到时，想那么说罢了。”
　　“姜若哥，你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不经意间，替你维护了真相。”
　　“而是因为在那一刻，无论真相是什么，我偏向了你。”
　　一瞬间，喧嚣街景仿佛按下暂停键。行人停止走动，汽车停止行驶，草木停止摇晃。眼前一切变成静止画面。
　　姜若轻轻说：“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那时候……”他顿了顿，“我才会不可自拔地喜欢你。”
　　郁明简待在原地，还没从姜若的话语里回神。世界从暂停里恢复运行，一辆公交车停靠到站，姜若跟随人流，上了那辆并不前往图书馆的公交车。
　　等郁明简反应过来，一个赶时间的旁人把郁明简撞了一下，令他倒退一步。没来得及上去，车门在眼前关闭了。
　　他怔怔抬头，见公交车启动，打转向灯并入街道。姜若坐在靠窗位置，透过车窗，与他目光碰撞。
　　望向撇在站台，稍显狼狈的郁明简，姜若弯起眉目，在摇晃日光里，抿着嘴角，孩子气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很开心，又完成了一个故事。
　　画上句号的感觉很好。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评论、支持。
　　在更新过程中基本没跟大家互动。一方面是想全神贯注在写作里，另一方面，也是通过几本书，慢慢意识到，作者还是置身故事背后，越少表达越好。
　　虽然匿名了，但匿了个寂寞，许多读者还是知道我是谁。
　　作为这个笔名，就此跟大家说再见啦。
　　这个笔名相关的其他平台账号，很早之前其实就不再用了，不用再关注。没注销是因为当时随便拿张手机卡注册的，不记得丢在哪个手机上，懒得再找回账户注销。
　　感谢大家。江湖路远，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