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49)

　　姜若低下头，急匆匆吃面，试图用吞咽迫使泪水打住。可是泪水仍然不停滚落，滑入嘴中，喉咙，胸腔。
　　筷子没拿稳，啪嗒掉在地上，姜若弯腰去捡，却忽然丧失力气，连站起身也做不到了。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手捂住脸，脱力地痛哭失声。
　　

第56章
　　K市的夏季在热浪翻滚里一天天过去，日照逐渐柔和，树木泛起枯黄。作为人口超千万的大都市，K市昼夜不息地运转着，如同一台吞噬个体特征的巨大机器，置身其中的每个人，都沦为这台庞然大物的零件。
　　四个月后。
　　废弃厂区改建的酒吧内，鼓点震动钢筋水泥。一支国外乐队正在巡演，主唱双臂刺受难耶稣，在悬置舞台嘶吼。酒精与音乐沸腾，人们摇头晃脑，肾上腺素飙升。
　　喧闹人群之外，一片阴影里，Alpha倚墙而立。
　　Alpha眉目英俊、宽肩长腿，穿一件黑色夹克，骨节分明、近乎苍白的手指微微蜷曲，夹一支燃烧的烟。
　　不同于周遭亢奋的人群，他神色很冷，修长睫毛覆盖的眼帘落着一层阴影。
　　肖维跑过来，搭住Alpha肩膀：“我他妈找你半天呢！一个人待在这儿干嘛？玩儿啊！”
　　“太吵了。”Alpha头也不抬说。
　　肖维转头觑郁明简。郁明简其实不怎么抽烟，大多数时候都是点一支放在手里。但这个晚上，仅肖维留意到的，已经实打实第三支了。
　　郁明简这段日子，过得不怎么痛快。不只因为几个月前，他跟姜若婚姻破裂，也因为郁明简为了报复郁震找狗仔拍他，反手直接把堂兄的性丑闻捅到公众面前，令郁家陷入舆论旋涡。郁明简的做法把章岚和郁承道气得够呛，指责郁明简心性太过阴暗偏激，罔顾家族大局。至于郁明简，面对父母的怒斥，一点悔过之意都无，跑国外住了一段时间，直到上周才回K市。
　　肖维借他的火也点了支烟，两人沉默抽片刻，他拍拍郁明简肩膀：“陪我玩会儿。”
　　郁明简说：“你去吧。”
　　“操，你不玩跑这儿来做什么？”酒吧离市区很远，开车近二十公里。
　　“睡不着。”
　　肖维给打他电话时，郁明简仍然清醒地躺在床上。睡不着是件很让人烦躁的事，他只是为了打发一个大概率又得失眠的夜晚，所以才出来。
　　肖维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又没说了，走开前丢下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你往这儿一站，啧啧，多少人看你。要我说，挑个顺眼的快活玩玩，什么烦恼都没了。”
　　郁明简不是瞎子，那些有意无意扫过他的目光，被夜色、酒精与烟草沾染得暧昧赤裸，蠢蠢欲动。
　　手中的烟烧到尽头，郁明简掐灭，刚要扔进垃圾桶，有人从他指间抽出烟，帮他扔掉了，紧接着一股玫瑰花香渗入呼吸。
　　漂亮的Omega出现在视线里，因为刚刚跳过舞，皮肤潮红，额头沾着细汗。
　　Omega笑盈盈说：“怎么一个人站在这抽闷烟啊，学长。”
　　“认识我？”
　　“我也读的K大，不过很可惜，我读大一时，你已经大三，打算去国外留学了，几乎都没能在学校见到你。”
　　他说着，踮起脚尖，花香更浓烈了，“我在佳世集团举办的慈善画展见过你的，准备跟你打招呼时，你带老婆先走了。”
　　之前跟姜若结婚时，郁明简很少带姜若出席商业活动。姜若不擅长社交，郁明简也不想让姜若参与太多社交。不过某次画展，因为有姜若很喜欢的艺术家展品，他特意带姜若去了。
　　“……说错了，应该叫前妻。”Omega笑着踮起脚尖，信息素的香气愈发浓郁，对方红润的唇几乎贴到郁明简耳廓，“不知道学长现在available吗？”
　　Omega邀请直白，似乎笃定自身美貌，无法让Alpha拒绝。但其实对郁明简而言，他已经见过很多这样主动凑上来的漂亮Omega。
　　刚过凌晨一点，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使回家也难以入睡，待在酒吧，又感到吵闹无聊。他需要找点事做。
　　郁明简还没说话，Omega忽然抬手，搂住他脖子吐出两个字：“主人。”
　　郁明简一顿，垂眸看向Omega。
　　Omega软软靠住郁明简胸膛，掀起一双湿漉漉的，真有些像小宠物的眼睛：“带小狗去酒店好不好？”
　　郁明简带对方去了酒店。
　　一进门，Omega就主动抱上来，邀请道：“一起洗澡吗？”
　　“这么心急？”郁明简问。
　　Omega显然不是一张白纸，见郁明简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反感，立刻笑着松开对方，一个人乖乖跑去了浴室。
　　片刻Omega洗完澡，裹一件浴袍出来。被热水一蒸，Omega愈发唇红齿白，浑身散发芬芳的肉体气息。
　　他赤脚走过去，跪在郁明简腿边，试探地碰触Alpha裤子，一点点移动，扯下了拉链。
　　尺寸可怖的东西弹出来，Omega咽咽口水，握在手里，露出畏怯又迷恋的神色。他低头含住，卖力地吞吐，身体在Alpha腿间摇摆起伏。郁明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任其动作。Omega口腔都酸了，弄了许久也没让Alpha尽兴。他憋得难受，仰头想要换气，郁明简抓着他头发猛地一按，给了对方一个深喉。
　　Omega一个激灵，面庞沾了Alpha射出的东西。他张着嘴，跪在地上，痴迷地瞧着天神一般的Alpha：“郁少……”
　　“不是主人了？”
　　“对不起，主人。”Omega连忙改口，楚楚可怜道，“我跪得好痛，可以坐到您腿上吗。”
　　郁明简不置可否。Omega眨眨眼，抱住郁明简一条腿，从地上起来，一点点挪到他腿上。
　　郁明简任Omega讨好地搂住自己。即使没有主动释放信息素，高等级Alpha本身的气场就足够让Omega情难自控。Omega情潮汹涌，喘着气脱力靠住郁明简，鼻梁贴在他脖颈，撒娇一般蹭了蹭。
　　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却令Alpha的气息陡然阴冷。郁明简扯开对方，眯着眼睛问：“谁他妈让你这么做的？”
　　Omega不明所以，害怕得打哆嗦：“疼，疼……”
　　突然之间，郁明简彻底失去了本就不多的兴致。他把发抖的Omega一把扔到地上，没再理会对方，转身冷冷离开。
　　郁明简没回住处，反而驾车驶向更远的郊外，绕盘山路一直飙到山顶。无边夜色下，K市的灯光静谧闪烁。
　　——最开始，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情绪起伏。
　　离婚程序不复杂，委托律师处理协议，再去趟婚姻管理局，把字一签就能结束。只要他愿意，可以让自己变得足够忙碌，大多数时候甚至不必在K市，待在异地，甚至国外，远离令他厌恶的一切。
　　那个笨拙、木讷的Omega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Omega的消失，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直到进入秋季的某个半夜，郁明简比平常更早醒来，下意识碰了碰旁边，想把人搂到怀中，发凉的床单让他的意识霎时清醒。郁明简睁开眼眸，在寂静的黑暗里失去了睡意。
　　再之后，不只是早醒，入睡也变得困难。有几次，郁明简干脆不再睡了，半夜开车出去，到没人的盘山路飙车。
　　或许并不是因为婚姻问题，只是恰好最近一段时间，家族的争端、工作的繁忙，赶上睡眠问题爆发。他本就对睡眠环境挑剔，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吵醒。
　　从秋季以来持续的睡眠不足，让郁明简的情绪变得糟糕。今晚，面对Omega的主动邀请，他脑海里阴沉沉闪念，或许是该找个人，好好发泄一下了。
　　但当对方用鼻子轻轻蹭他脖子时，对方的行为让他冷不丁想起以前，姜若也会这样做。想到的一瞬间，郁明简心中戾气翻腾，只觉一股厌烦充斥胸膛，一秒钟都无法再忍受下去。
　　郁明简靠在驾驶室，一直待到清晨。
　　笼罩天地的黑暗褪去，太阳从远处山峦升起，晨光一点点吃掉黑夜，上演新一轮昼夜循环。庞大的城市机器从沉寂中苏醒，万物轰鸣。
　　一夜未睡，郁明简眉目的阴影深重冷峻，他发动车，一言不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