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50)

　　

第57章
　　郁明简回到酒店，直接合衣躺在了外厅沙发上，生理性的疲倦终于让他昏沉沉睡倒过去。
　　直到被手机铃声吵醒。
　　脑袋一阵发痛，他摸到随手扔在旁边的手机放到耳边。
　　姜舒愿的声音隔着手机传来：“明简，你在K市吗？”
　　“嗯。”
　　似乎姜舒愿也意识到，两人的关系到了尽头。酒店的事情发生后，他和郁明简没再联系过，时隔四月，却突然再次打来电话。
　　“我打算去拉美住一段日子，”姜舒愿说，“后天的机票。在我出发前，和我见一面吧。”
　　深秋的下午，雾霾闷住光线，城市笼罩在薄薄的铅灰色里。姜舒愿没有特意挑地方，直接约在了酒店附近一家连锁咖啡馆。
　　工作日的咖啡馆客人很少，音乐在室内空间回荡一股都市的空寂。从窗外望出去，是K市最繁华的主干道之一，十字路口东西向的交通信号灯从红变绿。一辆车开错道，试图从直行强行并入左转，后方的车急刹，差点两车相撞。
　　姜舒愿的视线从这场微不足道的交通风波中移开，望向桌对面的Alpha。
　　天气转寒，人们换上了厚实的秋装。郁明简穿一件黑色夹克，并未刻意挺直背，姿势懒散地靠住椅背。Alpha一如既往英俊，只是看起来有些恹恹，眼帘下覆着阴影，情绪疲惫而冷漠。
　　“最近没睡好吗？”
　　“还行吧。”郁明简冷冷带过，“找我打算说什么？”
　　姜舒愿的神情静了静。
　　工作人员把咖啡端上来，两人的谈话短暂打断。姜舒愿抿一口咖啡，说：“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他说着，叹口气：“就算不甘心，我也得接受这个事实不是吗，你现在在意的人是姜若，不是我。”
　　冷不丁听见姜若的名字，郁明简心底生出一股烦躁，冷冷笑了一下：“现在？我现在跟他没关系了。他在哪里、做什么，我不知道。”
　　姜舒愿的手指捏住咖啡杯把手，松开又捏住，如此几下，他摇摇头，放下杯子：“你真的很喜欢姜若啊。”
　　“不对，”他一顿，“你爱上他了。”
　　烦躁的感觉更强烈了，郁明简肩膀靠住椅背，阴郁地眯起眼睛：“你跑过来找我，是打算探讨我的感情问题？”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你爱上姜若是事实……”
　　“姜舒愿，”郁明简打断，“有完没完？”
　　姜舒愿神色黯然，似乎陷入某种思绪里：“好吧，你不想听，我不提他。”
　　“我问你，你爱过我吗？”他忽然抬起眼睛，凝视着郁明简，一字一顿问，“不是喜欢，我问的是爱。”
　　郁明简眉头一皱，直直盯着对面的姜舒愿。
　　“每次我心存期待，希望你能够说那句话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开口过。”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回避。我想，我认识你那么长时间，有那么多一起的回忆，不可能没机会的。可是那天……那天在酒店，我眼睁睁看着你，完全不管周围一切地走向姜若，迫不及待把姜若抱在怀里，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对我说，姜舒愿，你醒醒吧，不要再执着于这个Alpha了。”
　　姜舒愿无力地笑了笑：“这个Alpha，根本就没有爱上过你。”
　　日光在傍晚时分褪去，紧接着灰蒙蒙的暗层层覆盖城市。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后，天空很快陷入漆黑。
　　万籁俱静，深夜的城市像怪物隆起背脊吞吐呼吸。
　　凌晨三点半，郁明简醒了过来。
　　醒来就无法继续入睡，他冷冷穿上外套，开车出门。
　　没有目的地，只是在空荡冷清的街道上胡乱往前开。天色隐隐发亮时，他开到了一片居民区。
　　这一带大多是老房子，没能赶上K市的经济发展速度，在清晨雾气里散发缓慢的生活气息。
　　郁明简熄火，手肘搭在车窗边，点燃一支烟。
　　天色逐渐伴随喧嚣亮起，街道汽车变多，两侧店铺纷纷开门营业，人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陌生人的面孔如同无数气泡，涌入视线又消失。
　　周围变得吵闹起来，失去深夜令人心绪下沉的寂静。郁明简掐掉烟，准备离开，来来往往样貌模糊的人潮里，一个清瘦的身影，忽然闯入眼角余光。
　　郁明简的手顿在方向盘上。
　　那人走出一个小区，往街边的早餐店走去。新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候。每个人都埋头刷手机，只有他安静站在队伍里，什么也没做。排到他时，他要了豆浆和包子。店老板麻利地打好包，递给他时，热情地说了两句话。他低下头，抿着嘴角腼腆地回以一笑。
　　大概只是出来买早餐，所以没有刻意收拾，针织外套下面露出一截睡衣下摆，头发有点乱，翘起几缕，随着走路晃荡。
　　看起来很好。
　　睡得很好。
　　吃得很好。
　　离婚之后，过得很好。
　　快走进小区，他的步子停住了，站了几秒，转身又折返，往街道这边走来，身影离汽车停靠的位置越来越近。
　　郁明简一踩油门，车门砰一声重重擦过墙壁，没顾上擦坏的漆，他猛一打方向盘，沿街道疾驰而去。
　　“哎！”便利店的男人叹道，“那么好的车，全擦花了！”
　　“你替他心疼啥，撞烂了你都买不起。”男人的老婆催促，“快过来帮我干活！”
　　两人正在便利店上货，一个清瘦的Omega走进来，拿了盒鲜牛奶走到柜台。
　　“你好，十块。”
　　Omega默默拿出手机。男人忍不住冲他说：“刚才你看见没，路边停了一辆特好的跑车，开车的人水平真烂，这么宽的街，非往墙上开，车门被刮得稀里哗啦的。我还以为那人会下车瞧瞧呢，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开走了。”
　　“你说，那人把车停在这儿，又不下车，光在车里待着，撞了车也不出来，到底打算干嘛啊？”
　　Omega气息静静的，脑袋垂着，浓眉睫毛覆着眼睛，并没有接男人的话。他打开付款界面，却一时走了神。
　　男人提醒道：“一盒鲜奶，十块。”
　　“好、好的。”Omega回神，忙付了款。
　　走出不远，老板娘追出来：“小伙子你牛奶忘拿了！”
　　Omega怔怔接过对方递来的牛奶。老板娘对他笑笑，又跑回店中忙活。
　　姜若提着买的早餐和牛奶，步子很慢地往回走。银色跑车在他经过的墙壁上，留下大片车漆，即使姜若压低脑袋，不转头看，擦在墙壁上的漆痕，仍然无声却锋利地划了一下他的心脏。
　　

第58章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摩擦声响，空气里飘散颜料与画纸混合的气息。
　　“老师，阴影的处理是对的吗？”
　　学生第二遍问姜若时，姜若回过神，看向对方的画。
　　“这边的明暗交界线……”
　　画室门推开，宋玲快步进来：“路上太堵了，小若，耽误你时间！”
　　姜若轻轻一笑：“没关系，我没什么要紧事。”
　　“回去吧，外面天黑了。”
　　姜若收拾好书包：“嗯。”
　　“路上慢点。”宋玲摆摆手，直到姜若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收回视线。
　　姜若性情安静，追求简单的生活，却因为和郁明简的婚姻，卷入舆论漩涡。宋玲不知道姜若有没有搜过关于他的评论。很多话语充满恶意，明明不认识姜若，却用狭隘的偏见揣度。姜若离婚的事，蓝安之情绪比她激烈许多，破口大骂郁明简混账，既然收不起纨绔的劣性，何必招惹姜若这样干干净净的男孩。
　　搬家之后，姜若又恢复了来画室。他每周过来，还是很认真教孩子画画。但宋玲跟姜若说话，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似乎什么东西从姜若体内抽走了。即使跟他说着话，他的意识也在其他地方，游离、飘荡。
　　宋玲很早就认识姜若。当年姜若母亲过世，他也像现在一般，游离过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