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36)

　　他轻轻开口：“舒愿。”
　　“做什么？”
　　“度假村。”姜若的嗓音轻而细，“你怎么知道我在度假村。”
　　姜舒愿背过身，停顿几秒，打开自己手机，翻出通话记录递到姜若眼前。
　　姜若一错不错瞧着对方的手机屏幕。六天前的夜晚，那个时间点，恰好是他出状况的时候。
　　通话时长有十九分钟。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他打不通的电话，他的弟弟打通了。
　　

第41章
　　连轴转一天，郁明简很晚才到家。夜深人静，除去玄关感应灯的微光，房中被大片的昏暗笼罩。
　　他换鞋上楼。
　　正要推门进卧室，手机震动两下，有人发信息给他。
　　郁明简低头扫眼内容，转身去另一个浴室简单冲过澡，走到书房，连了一个视频会议。
　　“郁总。”
　　对面两人置身办公室，窗外蓝天白云，显然与郁明简这边有时差。其中一个举止干练的男性Beta，就是给郁明简发信息的属下，“货物的事，不单是技术问题。”
　　郁明简手支下颌，面无表情听对方说。
　　谁在搞鬼，一猜便知。这批货事关一个至关重要的海外项目，是他力排众议推动，如果出现差池，首先要负责的也是他。
　　家族的内部倾轧，千百年来，无数地方无数遍上演着。
　　郁明简的商业眼光敏锐，这似乎是一种血液里具备的才能，无法通过商学院教育后天习得。这一点，跟他共事过的人，都无法否认。
　　但是，他太年轻了。在继承顺序上，不符合长幼纲常。
　　郁明简的父亲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那对兄妹是异母所生。大伯有两个Alpha儿子，即使不是长孙执家业，也应交给次孙，而非作为老幺的郁明简。
　　但郁怀恕一意孤行，指名郁明简上位。恪守传统礼法的郁家老一辈为此跟郁怀恕怒火滔天地拍过桌，痛斥郁怀恕的做法会导致家族内乱。郁怀恕独断专行惯了，不为所动，仍执意让郁明简继承。
　　至于郁明简，他跟父亲郁承道的性格很不一样。郁承道不喜欢做生意，早早弃商从政，跑去国外当了一个搞外交的政治家。而郁明简带着一种年轻气盛的傲慢，坦然接纳了家族权力。
　　或许郁怀恕也是发现，郁明简骨子里的狂妄，跟年轻时的自己如出一辙，所以如此偏爱吧。
　　对方又向郁明简报告了一些其他工作。郁明简默不作声听着，脑海里阴沉沉琢磨如何回敬堂哥。书房的光影摇曳一下，夜风吹动窗纱。下级打住话语，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态。
　　郁明简思绪抽离。
　　他转头，竟发现姜若走了进来。姜若赤着脚，地面又铺了地毯，走动声音很轻，正考虑事情的郁明简一时没有察觉，倒让视频里的外人先看到了。
　　陡然在深夜时分，撞见老板的妻子出现在画面里，属下有点无措，不晓得该不该继续汇报。郁明简的妻子，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比想象中的更文弱、清瘦，带着些许病容。睡衣扣子松开一颗，露出脖颈下很白的皮肤。
　　郁明简一抬手，不等会议结束，直接扣上了笔记本。他把姜若抱到腿上，给他系好睡衣扣子：“吵醒你了？”
　　视线扫过，他眉头皱了皱，握住姜若冰凉的脚。
　　姜若微微瑟缩了一下。
　　郁明简也不想工作了，搂住姜若后腰，正要把人抱起，温热呼吸打在下颌上，姜若攀着他脖子，突然吻住了他。
　　姜若吻着郁明简的鼻梁、薄唇，又把舌头探进去，学着郁明简的动作，不熟练地卷着Alpha的舌纠缠。
　　接着，郁明简尝到了湿咸的味道。
　　姜若在哭。
　　他哭得一点声都没有，眼泪无声掉落，浸入口腔、喉咙、心底。
　　郁明简没有做出举动，抱着姜若，任姜若笨拙吻他。等到姜若仰起脸时，眼睛发红，已经不太能稳定地呼吸。
　　郁明简手指插入姜若头发里。
　　只要姜若一哭，眼眶就会很红，衬得皮肤愈发苍白。
　　郁明简好笑问：“哭什么啊哥哥？”
　　姜若不回答，靠在郁明简怀中，脸埋进对方肩膀。
　　他摸摸姜若脑袋：“我抱你去睡觉。”
　　姜若安静搂着郁明简，让他把自己抱起来，晃荡着回了卧室。郁明简把姜若放在床上，从后面抱住Omega，牙齿轻轻咬他耳后皮肤。他玩了片刻，带着困意说：“睡吧。”
　　姜若在他怀中开口：“明简。”
　　“……嗯。”
　　“我想接受腺体手术。”
　　郁明简没有立即接话。
　　“医生说，有团队可以做这种手术……我自己在网上也查了资料，成功率接近百分七十。即使失败，也不会有很大问题，无非是腺体的状况更糟一些，走路更差一些。”
　　“我现在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姜若轻轻一笑，“所以失败了，也没什么。”
　　郁明简的困意完全消失了，扳过姜若肩膀，把人转向自己，伸手打算开灯。
　　姜若按住他手臂：“别开灯。”
　　窗帘拉满，月光透不进来，房间里格外的暗，连彼此面容都分辨不清。
　　郁明简缓缓问：“为什么？”
　　不是没考虑过，但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他不想让姜若去试。
　　也许未来会有更安全、更先进的医疗技术，姜若的情况，是可以等待的。
　　“没有必要，”郁明简皱眉，语气有些迟疑，“你如果顾虑易感期，我可以……”
　　“不是的，明简，”姜若摇摇头，“我只是想要成为一个Omega。”
　　“一个正常的，知道自己生理规律的Omega。我现在这样子，就是很麻烦，不是吗？”
　　“对你来说，对我自己来说，都是……”
　　郁明简喉结滚动，想要纠正姜若的话。但他很少需要解释什么，以至于词汇匮乏。
　　还没说出话来，姜若的手指摸索，找到郁明简的鼻梁，顺着鼻梁，落在郁明简唇上。他贴近过去，再次与Alpha接吻。
　　伴随着接吻的是泪水。姜若是一直在哭吗？郁明简想。还是又哭了？
　　“明简……喜欢我吧。”
　　忽然，姜若低低说。
　　夜色浓稠，哽咽的话音一出口，就散碎在黑暗里，宛如梦中呓语。
　　“我会再努力一点，更努力一点……然后，只看着我，只喜欢我吧。”
　　姜若的话语，太过可怜与卑微，郁明简却猛地一滞，定定抱着姜若，失去了反应。
　　不对。
　　可怜、卑微，不是姜若话语的全部。
　　姜若正用眼泪，亲吻，单薄颤抖的身体，乞求糖果的语气，试图索要郁明简的一切。
　　二十六岁的人生里，没人对郁明简说出过这样的话，他也从不认为，他需要对某个人，做到这种程度。
　　或许，姜若自己并没意识到，面对眼前的Alpha，说出了怎样的话语。
　　姜若呼吸起伏，喉咙里发出细微抽泣。他被翻过身，牢牢压制着陷入床垫，郁明简带着几分粗暴意味，在黑暗里掐住姜若下巴。唇舌纠缠，喘息交错，掩饰了方才的混乱与震荡。
　　

第42章
　　半月后，郁明简带姜若去M国，接受了腺体手术。
　　手术持续五个钟头。主刀医生划开姜若后颈，在他发育停滞的腺体里，置入一颗微型胶囊大小的促分化剂。这种新研发的促分化剂缓慢释放药物，进而重新刺激腺体分化。
　　手术仅第一步，后续治疗还需三个月。在此期间，姜若每周都要去医院，确保腺体指征平稳。
　　从全麻中恢复意识，姜若视线里最先落入的，就是病床边的郁明简。
　　他还没完全摆脱麻醉药物影响，思维运转钝钝的，想说什么，喉结一动，就感受到了脖颈的异物。
　　是医疗颈环，不知什么材料制成，有微凉的质感。颈环不仅可以阻隔Omega自身的信息素，也能让Omega无法感知到Alpha的信息素，以最大程度保护治疗过程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