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死了,你让让我(88)
下一秒,一个伴着轻微咳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姜公子?”
姜衍神情一顿,原本毫无生机的眼眸闪了闪,终于露出一点情绪。
他慢慢回过头,正看到燕纾捂着胸口,靠在不远处的药炉旁,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他抬起头,苍白着脸冲着姜衍笑了一下:“这威压压的我有些胸闷,姜公子能不能行行好,先暂时收一收。”
姜衍目光闪了闪,仿佛终于回过神,静静地盯了燕纾几秒,忽然扬了扬唇:“师兄是担心我这般做,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吧。”
燕纾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按着胸口的手顿了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下一秒,却听姜衍不紧不慢地接着开口:“反正他也算‘诚心’给师兄道歉了,师兄想要叫我收手,我收手便是。”
“只是刚才——师兄叫我什么?”
燕纾怔了怔。
他瞬息意识到什么,神情一时间划过一丝无奈,咬了咬牙,终于叹了一口气,小声开口:“……阿衍。”
姜衍神情蓦然温和起来,折扇微微一掀。
那个弟子周身瞬间一轻,再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双手双膝都落到了地上,大口喘息着。
方才那一瞬间他心中真的有一种错觉——姜衍是实实在在地想将他背脊压折。
“多谢……姜掌门,以及……掌门师兄。”
那个弟子再顾不得许多,就着这个狼狈的姿势深深低头,踉跄爬起身,再不敢多说什么,瞬息消失在演武场尽头。
周围树木枝条一片沙沙作响,似是方才被威压打落的树叶终于失了控制,纷纷扬扬落到地上。
姜衍闭了闭眼,蓦然转头,望向不远处神情半是无奈半是复杂的人。
“师兄方才叫的真好听。”
姜衍将折扇一转,一瞬收回袖口,眉开眼笑地上前,半点看不出方才的冷然。
他直接忽略面前下意识试图后退的人,笑眯眯凑上前,扬起眼皮:“师兄能不能再叫一声听听?”
燕纾后退一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离我远一点。”
姜衍配合地被推得微微仰头,也不生气,仍旧笑意盈盈地一眨不眨望向燕纾:“师兄生气了?”
“谁是你师兄——还有,我生什么气,又不是我如今是一门掌门。”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落到姜衍随手抛到桌上的那块上京洲令牌上,微微抿了抿唇,眼眸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
两年前六道混战后,仙道也陷入混乱,许多门派崛起、消逝,江湖百晓生一门便对如今仙道所剩门派重新排了个序。
销春尽位列所有宗门之首,仅次于它的便是混战后崛起的上京洲一门,专擅药术。
位列第三的则是专攻追踪一术的十四城。
其余便是些还未完全兴起的小门小派,根据每一届四方大典择出其前十三名,入江湖榜。
这十三门和销春尽、上京洲及十四城三大宗,完全不可一并而语,那些门派也自知无法争锋,从未奢想共处一列。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百晓生排的并不是三大宗,而是四大宗门。
扶摇念一门凭空出现,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届四方大典,却稳居四大宗之末。
整个仙道震惊。
有十三门之人曾不服气地去百晓生那处询问,出来后却都无一沉默了下来,对此事绝口不提。
有好事之人前去询问这些人,却无一例外都未曾得到回答。
时至如今,扶摇念依旧稳居四大宗之列,却无一人知道他们门主是谁。
那排名榜每一次四方大典便会重新更新一次,底下的小宗门为了那十三个上榜的席位向来争夺不已,而稳居前几的上宗门,向来也不着痕迹地死死盯着头顶那四个位置,表面奉迎,暗中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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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纾刚才本意是提醒姜衍身为一宗之主,要注意保护自身,别因为一点小事被别人落下把柄。
但姜衍看起来很明显没有听进去。
自家这个二师弟从前性子也没这么激烈,虽然有时候有些阴阳怪气,但确实格外聪慧,向来最懂“趋利避害”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燕纾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再提点一句。
他慢慢将目光从“上京洲”那三个古朴的字符上收回,刚一抬眼,便和姜衍一瞬蓦然放大的脸对个正着。
他吓了一跳,身子蓦然后仰,却未曾想自己刚才坐了好久腿脚发麻,踉跄一步重心就要向后倒去。
下一秒,他腰间忽然被人轻轻一揽。
姜衍单手撑在他腰窝处,微微往上一撑。
燕纾腰身瞬间一挺,下意识撑住姜衍的肩膀,却一瞬直接凑到姜衍身前。
他听着姜衍低声开口:“师兄这是觉得我身为掌门,应像小师弟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处事更加稳重?”
燕纾看到自己的微红的瞳色正正好落到姜衍带着些许戏谑的眼眸间。
下一秒,那眼底蓦然泛起一点笑意,如碎石入潭,泛起无尽涟漪。
燕纾神情一怔。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姜衍说了什么,倏然别开眼。
“跟谢镜泊有什么关系……你是一宗之主,我只是不想你被别人因为一点小事随意诟病,你怎么管理宗门当然是你自己定。”
他话音刚落,便看面前的人眼眸间蓦然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燕纾愣了一下,越发莫名奇妙。
他终于忍不住收回撑着姜衍肩膀的手,身子动了动,又咬牙低声开口:“你先放开我。”
姜衍倒是听话地松了手。
“师兄说的是,我如今是一宗之主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已撑着桌子站稳,才慢慢又后退了一步,看起来格外听话懂事。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那我和小师弟便是位列同席,同属一个地位……”
下一秒,他折扇轻轻在掌心点了一下,一瞬又探到燕纾近前:“师兄不若舍了他,来我这里吧。”
燕纾神情一愣。
他一时间不明白姜衍脑子是怎么转到这个话题的,静了好几秒,才幽幽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师兄这四方大典之后,不若跟我回去,我一定会像从前那般待师兄好的。”
姜衍浅笑着开口:“不,比从前更甚。”
他忽然眨了眨眼,径直拉过燕纾的手,将他手轻轻翻过来,掌心摊开。
燕纾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抽手,忽然感觉掌心微微一凉。
他下意识低下头,只见姜衍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似乎是……一个精巧的玉做的令牌。
“这是什么——”
“这是上京洲的一块特殊的令牌,由我亲自发放,持有此令牌者,便是上京洲的贵宾。”
——他今早上午离宗,便是去取这个。
姜衍握着燕纾的手,托着他的指骨让他将那令牌一点点收紧。
“三界六道,无论行走在哪个地界,只要有上京洲的人,师兄出示这个令牌,他们便会唯你是从。”
燕纾蹙了蹙眉,下意识想要拒绝:“你不用……”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姜衍低低笑了一声,“谢师弟跟我说,你原本来销春尽,便是要寻一味药,来救你的身体。但不知是你没用心寻还是身体一直有恙,至今未曾寻到。”
姜衍慢慢抬眼:“但销春尽没有,上京洲不一定也没有——师兄来上京洲,我一定能治好师兄。”
他一点点抬起头,深深地望进燕纾的眼眸:“我不在意师兄失忆、隐瞒或是骗我……”
他声音一点点压得极轻:“只要师兄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便好了。”
燕纾的神情倏然一滞。
周围蓦然静了下来,只余下落叶纷飞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