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死了,你让让我(129)
他在一地人群中间,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庞。
——那是……姜衍。
燕纾瞳孔一瞬紧缩。
他原本警惕的心神下意识一松,紧接着便感觉脑海中一阵浓重的困倦感袭来。
燕纾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滞,看着面前的危阑疑惑转头,瞬间清醒。
“没事……我没事……”燕纾摇了摇头,蓦然张口咬破舌尖。
尖锐的刺痛感一瞬传来,却依旧抵挡不住他意识的流逝。
——可是……怎么会?
寻常的迷药、毒香对他都不会管用,若是有阵法、符咒他一定会察觉。
燕纾心中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想法,但混沌的思绪却始终抓不住那根该死的线索。
他看着不远处谢镜泊匆匆向他跑来,开口想要提醒,舌头却已经僵硬不听使唤。
“别过来,这里有问题……”
他含糊开口,对上旁边危阑焦急的神情,心中突然一凛。
——为何谢镜泊和危阑……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异常。
——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注意到,能只影响他心神的……
梦亦或幻象……
这是燕纾意识消散前最后一个想法。
他眼前蓦然一黑,只觉得身子一瞬失重,蓦然向无尽的深渊里落了下去。
·
“大师兄,你醒了?”
燕纾蓦然睁开眼。
周围一片春意明媚,最后一瓣辛夷坠入砚池,柳絮粘在褪色的桃符上,青石板缝渗出槐蜜,洇开半幅未写完的饯春帖。
——这是他两年间梦回许多次的……销春尽春日景象。
姜衍托着腮坐在他床前,看着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慢悠悠伸了一个懒腰。
“可算醒了,洞穴里谢师弟说你突然晕倒,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怎么在这……”燕纾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周身轻飘飘的,仿佛在梦里一般,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转过头,目光不经意瞥过不远处的铜镜,神情忽然一凝。
——谢镜泊之前在他脸上下的障眼法不见了。
他下意识想转过脸,下一秒忽然感觉手腕一沉。
姜衍一把将他拉起来,熟练地寻了一件火狐皮的大氅披在他身上,拉着他便要向外走去。
“快走,今日销春尽宗门集会,好不容易一切都尘埃落定,我定要给那些后辈弟子好好介绍一下你。”
他语气间带着难掩的兴奋:“如今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长生殿把你的长命灯重新摆上,然后咱们几个再一起去祭拜师父,好不好?”
这是燕纾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他心神微松,下意识便跟着走了两步。
但紧接着,他倏然反应过来什么,脚步瞬间一凝:“不行!”
“不行,我不能这样出去……”燕纾下意识慌乱开口,抬手便想要挣脱。
“两年前仙魔大战的事还未解决,我现在还不能——”
姜衍脚步果不其然一顿。
下一秒他看着面前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般,蓦然笑开:“你在说什么呢,大师兄?两年前那事不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燕纾神情一怔。
——他什么时候解释……
面前的人温声开口,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前我们竟然那般误会你,是我们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挽上燕纾的手臂,语气间带上了些许失落。
“大师兄如今这般说……是还在怪我们吗?”
第50章
姜衍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柔和煦的模样, 燕纾极少听到他这般委屈又无助的话语。
那隐隐的古怪感依旧在心头不断浮现。
燕纾下意识觉得自己应当拒绝,但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热的触感,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到底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怪你们。”
他闭了闭眼, 唇角也自然地浮起一抹浅笑:“你们可是我的师弟啊……”
胸口蓦然传来熟悉的一阵刺痛, 燕纾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却在姜衍望过来时, 迅速收敛神色, 自然上前一步, 将心口的异样掩藏。
“我护你们还来不及。”
姜衍眼眸间瞬间浮现出一抹欣喜。
“我便知道,大师兄对我们最好了。”
他似乎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自然牵上燕纾的手,快步向外走去。
“走吧, 我先带你去长生殿那边,其他师弟都在那里等着呢。”
燕纾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般,眼眸不自觉地一点点亮了起来。
·
燕纾的身体原不能太过疾行。
但如今,他跟着姜衍快步走了这许久,除了有些微气喘之外, 身上竟然没有任何不适。
只不过临近长生殿时,燕纾还是不自觉慢慢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抬手轻轻抚上胸口。
“大师兄身子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吧?”
旁边的姜衍跟着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开口:“我已将师兄周身的伤势都尽力调理好了, 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燕纾回神,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无事,我只是……”
……只是有些不敢进去。
长生殿是销春尽所有弟子生前放置长命灯的所在,由历任执法长老守护。
那长命灯非寻常烛火, 灯座由昆仑墟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灯芯浸泡过寒潭深泉。每盏灯在弟子入门时由其师父亲自点燃,与弟子本命精血相连。
就算这弟子只剩最后一息,只要长命灯不灭,将其带回长生殿内,用灯中精血,便有可能再续上一口气。
若宗门之人确认身死,便由他们师父或执法长老亲自熄灭灯盏,将最后一点精血散去。
人死灯灭,去掉世间无谓羁绊,免得耽误他们过奈何桥。
——但实际上仙门之人是没有来世的,身死魂消,散于天地。
留一盏带有名姓的无灯长命灯,不过是防止那些下落不明的弟子,若真成孤魂野鬼,游魂无处依凭,还能有一线光亮指引安息。
因此,宗门历代弟子长命灯永立殿内,身死灯熄。
除了……叛出宗门。
执法长老会亲手打碎灯盏,用寒铁刃剜去灯芯上镌刻的名字,失去宗门的庇护。
燕纾的长命灯早就没了。
在两年前魔教叛乱的第一天,灯碎那刻,一瞬几乎痛彻骨髓。
燕纾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再回到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面前巍峨寂静的大殿,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师父曾经在他某次生病时忍不住骂过,若他再这般不顾惜自己,百年后他怕是真的要亲手熄了他的长命灯。
【我还等着你们几个兔崽子给我送终呢。】师父低骂一句,手中却仍认命地将温热的毛巾小心盖到燕纾额间。
床上的人已连烧了三日,脸都烧的微微凹陷下去,却仍在笑嘻嘻地插科打诨着:【师父寿与天齐,哪日飞升成神,从六界中跳脱而出,长命灯便永不止熄了。】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脖颈处再次一冰。
【别打岔,正教育你呢。】
他们师父没好气地把毛巾往他血管密集处一盖,没忍住笑骂道:【我还飞升,我哪日都要被你气飞升了,晚上做梦都是你那盏长命灯灯芯在那里颤颤巍巍地跳。】
【你安安分分给我在房里待几日,别再出去招猫逗狗我就安心多了。】
燕纾身上温度太高,毛巾带走身上的温度,凉的他不由自主扭动、挣扎,却仍开口试图争辩。
【那长命灯只要不死不是不会熄灭……师父不必担心……】
【这话你去跟你小师弟说吧,我才不担心。】师父收回毛巾,意味深长地又瞥了他一眼。
燕纾微微一怔。
【渊儿那孩子在殿内眼也不眨地替你守了好几日,生怕你那飘飘悠悠的烛火哪次真的断了,被执法长老一个不小心直接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