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死了,你让让我(233)
【蛊虫还活着,我能感受到。】
谢镜泊沉着脸抬起头,神情间没有半分痛楚,碧色眼眸间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平静的神情下仿佛压抑着几乎近崩溃的疯狂。
【师兄……也还活着。】
【我会一直……等他回来。】
·
夜露已深,更漏声隐隐从窗外传来,燕纾的脸色却比外面的月光要更惨白几分。
——难怪谢镜泊一直这么确定。
——难怪谢镜泊看到他第一眼便分外怀疑。
蛊虫离体后便只能用血来养,燕纾都不敢想象一年来谢镜泊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想……”
胸口压榨般的痛楚蓦然传来,燕纾低喘一声,抬手死死按住心口,冷不丁手腕被人一把拉住。
“放松,师兄,别着急。”姜衍有些焦急开口,抬手往他舌下塞了一片药。
“你冷静点,师兄,深呼吸,你现在身体受不得太大的情绪起伏……”
姜衍有些担忧地按住他的脉搏,蹙眉低声叮嘱着他调整呼吸,心中着急却又不敢说狠话,只能用了点力拽着他的手腕,让他不要压着自己胸口。
燕纾整个人如同被冰水浸透,连喘气声都带着细碎的颤,蜷缩着抵在姜衍脖颈间,慢慢缓解着心口的痛楚。
“阿衍……”
“嗯,我在,师兄。”姜衍赶忙应声,将药碾碎了示意燕纾张口,小心送到他舌下。
“九渊,九渊他……他身体没事吗……”
姜衍揉着他心口的手一顿,神情有些复杂地抬起头。
——他没想到燕纾想了半天问出来的就是这个问题。
床上的人有些艰难地缓过一口气,见姜衍不答,心中更加着急:“他养了那蛊那般久……身体是不是亏损很严重,你帮他去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便直接要把姜衍推走,却忘了自己身上难受劲儿还没过,离了姜衍的支撑,斜斜地便要往旁边倒。
姜衍一把将软软滑落的人接在怀里,抬手在几处大穴间迅速落针稳住气血,见人虚浮的瞳孔回落了些许,才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
“他身体比你好的多,你能不能先顾一下自己?”
姜衍忍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你以为谁的身体都跟你一般差”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那蛊虫离体便失去效用,要想养活每日不过需要一点指尖血便够了,对他身体根本没有半分影响。”
——不但没半分影响,他这个小师弟体力简直好到不行。
最开始燕纾假死那段时间不顾一切地便要出去寻人,险些精神崩溃下还能和他们几个堪堪打个平手。
姜衍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指腹下急促跳动的脉搏仍旧没有缓和下来的意思,不得不先缓下自己的语气。
“我知道师兄关心则乱……但师兄能不能先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
燕纾无力靠在他怀里艰难喘息着,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姜衍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师兄还想知道什么,我一一跟你说……你别着急。”
怀里的人身形明显瘦了一圈,这般抱着腰身几乎不盈一握。
姜衍心中疼的发堵,垂了垂眼,却是勉强勾起一抹笑意来。
“但师兄以后若再难受,能不能尝试着告诉我……告诉我们。”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垂下眼望着怀里眼睫微颤的人。
这是姜衍那天回去后枯坐了一晚终于想通的事。
燕纾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们,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其他。
姜衍不是没想过软硬皆施,逼着他让他将隐瞒的一切说出,但又格外清楚燕纾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
他与燕纾相识的时间最长,他们师父当时几乎已经是半隐的状态,除了他和燕纾之外,剩下几个师弟可以说都是被燕纾一手带大的。
燕纾是大师兄,向来自觉承担起一切,偏偏他身体又一直都很不好。
所以他习惯性向他们隐瞒一切不好的事。
姜衍几乎都记不清,燕纾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向他们隐瞒自己生病的情况。
若是师父还在,燕纾或许还能偶尔在师父那处放松一下,但如今师父却也已故去……
他们这个大师兄……永远在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考虑。
姜衍闭了闭眼,咽下喉头的哽咽,努力将唇角再次扬起。
“我知道……师兄现在还有自己的事,还不想让我们知道你身体的具体情况……”
姜衍低低开口:“师兄若不想说那些,便不说。但每次难受时可不可以来找一找我们,我们只是想让师兄能……舒服一些。”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姜衍揽着燕纾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脑海中有些乱,不知道自己如今说了这些,是会让燕纾能尝试着放下心防,还是会又一次……把人逼走。
夜间的微风将烛火轻摇,明灭的烛光让姜衍下意识闭上眼。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眼尾一阵凉意袭来。
“好好说着话,你哭什么。”燕纾尾音裹着几声虚弱轻咳,却遮不住其间的笑意。
姜衍怔怔垂下眼,看着面前的人慢慢收回手,有些吃力地攥住他肩膀的衣料。
“我心口有些难受,坐着喘不上来气,阿衍能不能把我往上抱一下。”
姜衍下意识赶忙抬手,直到把人扶坐着完全揽在怀里,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师兄是答应……”
燕纾缓过眼前席卷而来的一片黑雾,有些艰难地弯了下眼:“我可……咳,什么也没有答应。”
姜衍神情间闪过一丝难掩的失落,下一秒忽然感觉脖颈一沉,燕纾几不可查的声音从耳畔低低传来。
“但你方才说的……我会尝试一下。”
姜衍倏然低下头,面前的人似有些坐不住,沉沉地坠在他颈间,苍白的脸色被暖光虚虚笼着,倒更显出几分温润。
“别再因为我……这般难过。”
他们没有注意到,房间外,一个玄色身影定在原地,手中死死攥着一个白瓷碗。
谢镜泊原本是来给燕纾送梅子羹的。
他下午出来时听到危阑说燕纾已回去睡了,心中有些担心,但看着樾为之也在,便想着等晚上姜梅子羹做好后再一起拿过来。
但那梅子羹火候火候不好把握,等谢镜泊做完匆匆忙忙过来,正看到眼前这一幕。
仿佛多年前生辰那日的景象再现,从谢镜泊那个角度只能看到燕纾依偎在姜衍怀里,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拽着姜衍的衣袖。
温存……又眷恋。
谢镜泊攥着白瓷碗的手一点点收紧。
他蓦然转过身,倏然往后走了两步,目光忽然又落到手中的梅子羹上,脚下瞬间一滞。
他闭了闭眼,到底重新转过身,将手中的白瓷碗轻轻搁在避风的窗檐旁,轻轻敲了敲窗口。
等姜衍打开窗户,只看到一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冰糖梅子羹。
·
燕纾那天醒来后,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谢镜泊仍旧每天来他这里,只是却也不主动和他说话了,放下一碗小食便借口有事离开。
燕纾几次想找机会与他说话,却似乎都被他有意无意地躲开。
——而且看着他的眼神间,仿佛莫名多了几分……哀怨。
燕纾一时悚然,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姜衍虽然再三保证谢镜泊的身体无事,但燕纾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自确认一下。
他那天后来力竭撑不住昏睡了过去,再醒来只看到姜衍留下让他喝药的字条,和一碗用灵力温着的梅子羹。
燕纾疑心那天晚上谢镜泊是不是也来过,但又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