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死了,你让让我(131)
谢镜泊沉默几秒:“……那是刚才我用灵力把痕迹消去了。”
燕纾愣了一下,讪讪放下手,捧着茶盏躲在氤氲的薄雾后,讨好般弯了弯眼。
谢镜泊看着面前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人,微微皱眉:“师兄你怎么了?”
“我没事。”燕纾回过神,迅速摇头,却仍旧定定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有些迟疑的神情一点点缓和下来,深吸一口气,再次轻声开口:“可能是茶水太好喝,一时间有些困了,九渊方才说什么?”
谢镜泊静静地定了他几秒,才再次开口:“我说——”
“师兄方才是想要去……祭拜师父吗?”
燕纾握着茶盏的手倏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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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春尽逝去的门人,能寻到尸身的,都会葬在东南角一处梨花园里。
燕纾回宗后,曾经几次坚持不下去时,都想偷偷溜过去,但最后到底还是忍下了。
如今正值春日,满院的梨花正当时,纷纷扬扬的皎白花瓣从空中落下,静谧凄清。
燕纾恍惚着抬脚踏上一地落白,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燕纾下意识回过头。
谢镜泊落在他身后一步之外,微微摇了摇头:“师兄自己进去就好,我在这里等师兄回来。”
燕纾脚步一顿,神情有些复杂地望过去。
半晌,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两年前的真相,我之前许多细节,大概是没有详细说明。”
“九渊不想听听吗?”
面前的人似乎迟疑了一瞬,到底摇了摇头:“不用。”
燕纾微微一愣。
他听着谢镜泊继续低声开口:“师兄定有单独想和师父说的话,我若不方便听,还是不去为好。”
他抬起头望向燕纾,神情平静:“若师兄有什么事,随时唤我便好。”
燕纾盯了他几秒,半晌轻轻吐了一口气:“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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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薄暮,梨枝低低垂落,被满树的白蕊带的随风轻舞。
青石墓碑在花影间若隐若现,经年累月被花露浸润的碑面像浸在寒潭里的玉璧。
陈年的落花在阶前堆出三寸霜色,燕纾抬步拾阶而上,一步步走到墓园的最深处,慢慢跪了下来。
“我终于来看您了……师父。”
他垂下眼,半晌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会怪我……这么久都没来看您吗?”
青色墓碑旁落满了一地碎玉,但石面光洁干净,一看便有人经常来此扫撒。
燕纾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冰凉的石碑。
“不过师弟们把您照顾的很好,您应该也不想看到……我这个逆子吧。”
他身形晃了晃,没忍住单手撑在地上,将额头一点点抵了上去。
“可是我好累,师父,”燕纾喃喃开口,“我好想见您。”
他们师父一直便是个老顽童的性子,行事大大咧咧,有时被惹急了却也忍不住和他斗嘴,但向来也最护着他。
燕纾微阖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间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笑意,“您如今没了我,会觉得无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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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纾从小性子便跳脱随意,偏又完全是个病秧子。
不能疾跑,不能吃辛辣食物的,不能心神太过激动,不能太过劳累……按照他师父的说法,他最适合修的就是“无情道”,清心寡欲地过一辈子。
但实际上……他们这个师父,连让燕纾在房内乖乖躺几日都做不到。
【您怎么在这里啊,师父?】
燕纾悄悄推开自家师父的殿门,看到正中央端坐的人,先是一怔,紧接着目光落到旁边桌上摊开的几本心法秘籍上,蓦然失笑。
【师父……您不会真想让我去修无情道吧,我若修了,您平日得多无趣啊?】
下一秒,他便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人闻声慢慢睁开眼,隐隐瞥了他一眼,蓦然抬手一翻,露出心法后藏着的一本《清心咒》。
燕纾眼眸间闪过一丝心虚,讨好般弯眼。
【让你修无情道不如我先去修,反正异曲同工。】师父望着面前一袭红衣大摇大摆走到他身前,低哼一声。
【这是我的大殿,我不在这儿在哪?】师父冷哼一声,【让你来我殿里住着修养,你倒好,想方设法地背着我溜出去,我守在这正门都不管用,能耐又精进了?】
【都是师父教的好。】燕纾笑嘻嘻地寻了个蒲团跪下,恭敬开口。
他们师父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哼笑一声,悠悠开口:【玩尽兴了?】
【还可以吧,销春尽实在没什么可玩的,今日山下好似有集市,若能下山玩就好了……】燕纾耸了耸肩。
【真是溜出去玩了?】师父冷笑一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溜下山?】
【大概过两日,今天有些累了……】燕纾下意识开口,倏然反应过来什么,哂笑着抬眼。
他听着自家师父果不其然冷哼一声:【你是真不把自己生病当一会儿事是吧?】
【生病了便应多活动,而且我这不是特意过来陪您吗?】燕纾笑眯眯开口。
师父看着底下把几个蒲团团吧团吧堆到一起,舒舒服服躺在上面的大弟子,眉心跳了跳。
【你不来我至少能清净两日。】
燕纾蓦然笑开:【要清净做什么,人生不就要热热闹闹的。】
师父见他仍旧在插诨打科,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你还狡辩,你真是去玩了吗?怕是又去管什么闲事了吧?】
【刚才长老殿来跟我告状,说你去他们后院那里捉弄他们的乌鸦,好几只毛都拔光了。】师父咬牙,【这就是你说的热闹?】
【长老养那么多乌鸦做什么,好生古怪,好几次发狂在那里乱抓乱挠,宗内好多弟子都不堪其扰。明夷眼馋那些乌鸦许久了,这次就带他过去瞧瞧。】燕纾愣了一下,紧接着不以为意地笑眯眯开口。
【那些乌鸦关你什么事——你小心哪天事惹大了,我也兜不住你,让执法长老把你的长命灯撤了,你就安分了。】师父警告般开口。
【那怎么可能。】燕纾蓦然笑了起来。
【我永远不可能叛宗的。】
他眨了眨眼,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开口:【而且这些事,长老殿的长老一直没过来找我,定是师父帮我挡下了吧。】
自家师父眼尾跳了跳,却也不置可否地别过头。
燕纾没忍住再次笑出声,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多谢师父。】
师父别过头不去看他,燕纾也不在意,忽然不紧不慢爬起身,轻轻打了个响指,那散乱的蒲团便一瞬被摆的整整齐齐。
师父再次转回眼时,便看到双手乖巧放在膝上,两袖衣袍落的工工工整整,正襟危坐一脸无辜的大弟子。
【师父喜欢我这般吗?】“乖巧”的大弟子抬起头,向来滴溜溜转的眼珠一派温润,弯腰浅浅行了个礼,
师父眼尾抽了抽,看着面前难得正经的人,只觉得浑身不适。
——他总怀疑自家这个徒弟又在打什么坏心思。
【喏,师父也不喜欢我这样,那我还是随心所欲的好。】
燕纾伸了个懒腰,又重新恢复一贯慵懒的模样。
他仰头望着自家师父,忽然轻声开口:【师父是不想让我管那么多事情,怕我心力耗费太过,难以长久吧。】
自家这个大弟子向来有一颗玲珑心思,许多事情一看便透,只是有时……慧极必伤。
师父沉默了一瞬,垂下眼望着面前的人不说话。
【你及冠的字我给你取好了。】他听着自家师父忽然开口。
【单名一个“纾”。】
离他及冠时日还长,燕纾愣了一下,神情瞬间一喜:【多谢师父。】
【我希望你能随性纾缓,不要去在意那么多……与自己无关的事。】师父低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