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死了,你让让我(152)
谢镜泊听话地慢慢撑着燕纾腰部。
他动作已极其小心,一手扶着他腰间,一手托着他后颈,时刻注意着燕纾的情况。
但燕纾刚才在洞穴间消耗了太多灵力,即便再过缓慢,重心变换的一瞬,脑海中还是立刻控制不住地一阵昏沉。
他感觉自己似乎失去意识了一瞬,头颅倏然垂落,连握着长剑的手指也无力地一点点松开。
但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将他苍白的指尖轻轻托起,一股暖意顺着脉门注入经络。
燕纾低低地哼了一声,勉强清醒了半分,对上谢镜泊有些担忧的神情,下意识笑了一下。
“……我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聚起心神,抬手将微尘里横在胸前,瞬息掐了一个诀。
这微尘里似乎用起来确实比从前要顺手许多,也不反抗他的意念,甚至他脑海中想的什么,下一秒剑身已随之而动。
——仿佛完全顺他心意。
燕纾完全不需动用任何灵力,借着剑身本身的灵气瞬息在空中凝了一个阵,又忽然一抬手,指尖在齿边一抹,几抹血珠瞬间滴落。
他本就气血不济,此时心头血再一损耗,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更是惨白一片。
指尖的鲜血滴滴答答不停落下,燕纾手臂抬了几次,都未能将指尖的鲜血聚灵掸出,反而眼眸逐渐涣散起来。
下一秒,一股蓬勃的灵力顺着他手臂传来,“叮”的一声轻响,谢镜泊轻缓地托着他的手腕,握住那满手鲜血,精准地将那一滴血珠弹至阵法中央。
燕纾急急地喘了一口气,灵台清明一瞬,有些恍惚地勾了下唇:“多谢。”
谢镜泊看着他明显昏沉的意识,拧眉不答。
同一刻,一道冰冷的苍老人声从对面响起。
“你还要做到如何?宗主。”
大长老目光沉沉地望着对面两人。
“这到底是这位公子的证言,还是宗主你的?”
“你将本命之剑借出,看在他重伤之下或情有可原,但你传他灵力、助他凝神……如此这许多本不该你插手的事——”
大长老一字一顿吐出话语。
“销春尽身为四宗之首,宗主却在事实未定之前一再干预,公然帮一个身有魔气之人——”
“宗主可是要,借机包庇?”
他话音刚落,忽然看谢镜泊冲着他蓦然抬手。
一道灵力瞬间袭来,大长老神情一敛,倏然侧过身,惊怒间转头想要说什么,忽然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法力交缠的轰鸣声。
“抱歉,他气血不济,不能再度放血,阵法中央的心头血已要吸食殆尽,需要尽快开启。”
谢镜泊慢慢放下手,沉声开口。
“至于长老方才所言——”
“阵是他所画,血是他所注,我也只是提供一点灵力,供他驱使。”
“是非对错,自有公证。”
谢镜泊冷着脸抬起头:“我并非包庇,只是求得一个公平。若长老连这一点都无法坦然,才当愧一宗之长。”
身后的阵法轰鸣声已隐隐扩大,地上暗红色的血迹仿佛在一点点聚拢。
大长老脸色铁青,倏然别过头,再未说什么。
旁边的三长老有些战战兢兢地望着大长老难看的神色,凑上前小心开口。
“尊者,您别急,被魔气侵蚀之人魂魄都是散了的,不能入轮回,三魂七魄完全无处可寻,就算他现在从鬼府抓个鬼差上来也无济于事——”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谁说他们没有魂魄了?”
三长老脸色一瞬阴沉起来。
他蓦然转过头,目光落到眼前的景象上,瞳孔蓦然皱缩。
地上原本暗沉杂乱的痕迹不知何时被一点点凝聚在一起,血色蔓延,仿佛一个个模糊的人影。
血色漩涡陡然刺出千百道光缕,那些被魔气贯穿的残魂如抽丝的茧般剥离猩红法阵。半透明的魂魄悬停在离地三尺处,足尖坠着未干的血珠,破碎的魂魄被燕纾燃尽的符纸灰烬一点点缀补完整。
血祭生魂,亡者开言。
燕纾方才用尽全部灵力,将他们的魂魄保了下来,得以重入轮回转世。
三长老脸色惨白。
那些亡魂是活人生生裂魂而亡,此时重新聚拢,生前音容都未曾变幻,望向燕纾的一瞬,立刻七嘴八舌般模糊地响起一道道声音。
【是他,他真的保下了我们。】
【他是个好人,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谢谢大哥哥,你还难受吗?我方才见你吐了好多血。】
不远处,垂头跪坐在地的危阑忽然感觉有一缕清风拂过脸颊,下一秒,却听到他娘亲的声音从耳畔温和响起。
【阑儿,好孩子。】
危阑的眼眶一瞬通红,他蓦然抬起眼:“娘——”
耳畔母亲和煦的声音与父亲威严的话语同时响起,危阑咬牙不停地点着头,目光落到不远处燕纾身上。
一袭血色白衣的人静静靠在玄衣人怀里,周围围满了透明的亡魂。
有垂垂老者,也有青嫩稚童,自然而亲切地凑到燕纾身边。
他们的语气或惊讶或感激,燕纾的灵力让他们在临死前最后一刻终于脱离魔气的侵蚀,周身的痛楚瞬息消失,原本应汇聚的无尽怨念也一朝减轻了不少。
明明燕纾已经孱弱到完全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垂落额前的长发浸着冷汗,仿佛勉强拼合的薄胎瓷般,透骨生寒。
但那一刻危阑却蓦然意识到。
这个骨瘦形销的人,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
燕纾收回目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这便是……我的证据。”
他靠在谢镜泊怀里,神情平静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神情莫测的两人。
“二位……长老,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大长老沉着脸望着他不语,三长老倏然回过神,望着被亡魂瞬间塞满的洞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似乎有些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能,能有什么想说的,你就是无辜的,但也与这件事一定脱不了干系,否则为什么偏偏只有你一人活了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便要去拉燕纾的手腕:“对,你得跟我们回销春尽,这件事需要好好彻查——”
下一秒,三长老手腕处忽然一凉。
他一瞬再也动弹不得,惊怒交加地抬起头,却看着燕纾轻轻捏着他手腕两处重穴,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三长老若无话说,我可要说了。”
“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的——怕是您吧?”
他话音刚落,便看三长老眼眸间控制不住闪过一丝惊恐。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清清白白,与这件事又有何干——”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试图挣扎逃开,但下一秒,忽然感觉燕纾松开了他的手。
三长老后退的趋势一下子没能止住。
他一屁股瞬间坐在了地上,“扑通”一声直接跌进了那片亡魂里。
下一秒,他听着亡魂间瞬间传来一片惊呼。
【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方才你偷袭这个仙人,想要阻止他救我们!】
【对,对,方才就是这个矮胖子,突然从石壁间出现,就要去袭击这个仙人。】
【那个大哥哥被他打的吐了好多血,他还不肯停手——】
三长老神情间的惊恐再也遮掩不住,连滚带爬地不住后退:“不,不,不是我,你们胡说,你们这是污蔑——”
“三长老在说什么?他们怎么可能认错与他们枉死相关的人呢。”燕纾轻声开口。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明夷轻轻“啊”了一声:“难怪两位长老,身上方才,那般臭,全是魔息。”
他裹着黑布条的眼眸微偏,露出一抹无辜的笑容:“原来真是——为非作歹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