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要死了,你让让我(171)
“你说什么?”燕纾轻声开口,目光却已似笑非笑地落到不远处谢镜泊身上。
他瞬息明白了什么。
“这轮椅样式……是你的手笔?”
——他就说边叙这一板一眼的书本脑袋,绝对想不出这么繁复的样式。
谢镜泊顿了顿,终于平静开口:“都是大师兄曾经教的好,我也学到了一点搭配的皮毛。”
燕纾微微一噎。
他瞬间想到了小时自己把谢镜泊当娃娃打扮的日子。
他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忍下去的难受劲儿瞬息涌了上来,激得他一下子没忍住。
同一刻,谢镜泊只看着撑坐在床上的人仿佛被气到了般,蓦然偏过头,张口直接吐出一口乌血。
谢镜泊脸色瞬间变了:“燕纾!”
姜衍一下子直接跳了起来,忙不迭地去按他心口的大穴。
门外原本蹲着修轮椅的边叙带着一身零件叮铃哐啷地就冲了进来,满脸惊慌失措。
而始作俑者按着心口半撑在床上,却是有苦不能言。
怪只怪樾为之的药方用药太猛了。
燕纾刚才第一口便尝出来是他的手笔,原本想装睡等人离开,把最激烈那阵儿躲过去,没想到被谢镜泊一打岔,一时间没忍住。
他开口想要说话,却被周围那几人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时间被自己咳出来的血呛了一下,瞬间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恍惚间他感觉有人撑住了他的身子,掌心滚烫,手臂却在控制不住地隐隐发颤。
燕纾心中发疼,强撑着缓过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勉强开口。
“咳,咳我……我没事,就是淤血。”
谢镜泊闻声抬起头,却并不说话,只惨白着一张脸死死盯着他,眼珠爆出隐隐的红血丝。
燕纾看的心惊,却一时间又咳了起来,只能求助般将目光转到姜衍那边。
姜衍神情凝重地按着他的脉搏,半晌到底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微一点头。
“是……确实是刚才那药把淤血激出,吐出来便好了。”
他微微松开手,隐晦地看了谢镜泊一眼:“大概是刚换药方……师兄身体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燕纾没忍住也瞪了一眼面前的人。
——学什么不好,偏偏学樾为之下那猛药。
他撑着坐直身子缓了一口气,额角的碎发被冷汗浸湿,一缕缕黏在脸侧。
“别怕,九渊。”
燕纾勉强压下咳意,反手拉住谢镜泊的手,虚弱地勾了勾唇:“我就说……没事吧,和你没有关系。”
但谢镜泊却仍旧不说话,手掌依旧紧紧攥着他手臂,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燕纾心下难得有些慌,本来还想和他再说说轮椅与四方大典的事,一时间也只得咽了下去。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思索着还能怎么安抚一下,忽然感觉身前一股大力传来。
面前的人忽然直接将他抱进了怀里,手臂锢的他脊骨生疼。
“抱歉……”
谢镜泊低声开口,声音哑的不像话:“我不是……”
燕纾愣了一下,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他抱着,抬手轻轻拍了拍谢镜泊的后背。
“我知道。”
他玩笑般偏过头,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谢镜泊颈间:“和你没关系,我的身子不……一直都这样?”
下一秒,环在他周身的手臂再次一紧。
燕纾话语被迫止住。
他感觉到面前的人身子依旧紧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只能任由他继续环着,尽量轻松地开口:“好了,我真的没事,你这般抱着,一会儿我困了,可就直接在你怀里睡过去了。”
他本是开个玩笑,下一秒却感觉面前的人动了动,仿佛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低低地“嗯”了一声。
燕纾一愣,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抬手不轻不重地一下下捏着谢镜泊的后颈。
·
燕纾原本想着将人先哄好了再继续说正事,没想到刚吐过血的身体到底太过困乏,竟然真的迷迷糊糊在谢镜泊怀里睡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是被周身一阵热意给热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下一秒却感觉周身再次一紧。
燕纾愣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谢镜泊平静的睡颜。
燕纾呼吸一滞。
——他这次看来……真的把谢镜泊吓到了。
他心中闪过一抹愧疚,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凑近了几分,没忍住抬起手,小心描摹着面前人的眉眼。
谢镜泊近日好像……瘦了。
眼下的青黑很是明显,即便睡着神情间也难掩疲倦,眉心微蹙,仿佛睡梦间仍旧在隐隐担心着什么。
“你这是何苦……”
他小声开口,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乱来啊,九渊。”
“如今这般,不是已经很好了……”
他不清楚谢镜泊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正是这样,他才更慌。
他那天模糊地听姜衍提起过两年间谢镜泊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寻找真相,被长老殿狠狠斥责后,仍旧……未曾放弃。
燕纾不愿让谢镜泊落入如此境地。
而他不同。
——他如今已一身狼藉,再落入泥潭,也没什么问题。
周围的天色已经昏暗,燕纾气血不济,这一会儿意识又模糊起来。
面前的人手还稳稳搭在他腰间,掌心间热度滚烫。
燕纾勾了勾唇,慢慢往谢镜泊怀里蜷了蜷,低低开口:“四方大典那开场礼,有什么好去的,我才不去。”
他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如今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慢慢合上眼,呼吸逐渐平缓下来,没有注意到一片黑暗间,原本安睡的人慢慢睁开眼,目光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他。
·
边叙在他的“威慑”下,到底没敢再改那轮椅。
燕纾虽然怎么看那轮椅怎么嫌弃,但旧的那个已经被边叙拆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用那轮椅间的暗格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危阑喂招玩。
——只苦了危阑,练功莫名一下子上了强度。
第五日时,姜衍一大早便神色匆匆地跑过来,把完脉后叮嘱了他一大堆,让他今日一定不要出院,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燕纾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却也没有揭穿,只听话应下。
檐角悬着的琉璃檐铃在青玉砖上投下琥珀色光晕,燕纾缩在廊下,托着下巴头一点一点地偷偷打瞌睡,被院内被迫委以重任的危阑小声提醒,迷迷糊糊醒个神儿,没过一会儿却又倦了。
下午,院子里忽然多了两个来蹭课的小崽子。
“你们来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懂什么医术、毒理,剑术更是一窍不通——你们四方大典让我辅导,不怕到时候直接垫底啊?”
燕纾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面前的人,却见松一摇了摇头,抬手将一沓书放到桌上。
“师父说了,你肯定懂的,”松一指了指桌上那些书本,“诺,你看,你明明……”
燕纾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瞥过面前那有些古旧的封皮,神情瞬间一僵。
——那是他从前自己的手稿。
他脑海中一时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下一秒,却听松一认真开口。
“师父说,你明明和写这些手稿的人是至交好友,对这些手稿都颇有研究,指导我们绝对没有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望着燕纾的样子却是一愣:“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燕纾愣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紧绷的身子一点点放松下来,有些犹豫地凑上前,指尖轻轻拂过那熟悉至极的书皮,却到底还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