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世子妃受宠若惊[穿书](147)
七皇子还是那副华丽的嗓音,低头垂目,尽将比他低半头的世子妃收入眼底。
他心不在焉道:“兄长死于前线,英年早逝却虽死犹荣,我与他堂兄弟一场,同个学堂读书,同个校场习武,昔年往事皆历历在目,忽闻噩耗传到上京,我深感哀恸。”
他的目光在白照影的轮廓轻快地扫过。
从鼻尖下移至嘴唇,流连忘返至领口,再探寻,不能看见腰身锁骨,只见厚厚衣服。
萧明彻遗憾地舔了舔唇,再道:
“皇家规矩,我需在世子府守灵三日,这段时间一应用度或可从简。世子妃不必过于担忧,切莫过分伤怀,先以身体为重。”
再之后便是三皇子、九皇子,各位公主等陆续向世子府献上慰问。
这些人以九皇子哭得最为真诚,然而皇家并不喜人情绪如此外露,九皇子暗遭鄙夷。
萧明钰由衷崇拜萧烬安。
白照影不忘呵护九皇子。
白照影遣成安,带九皇子去花园,那里他能够散心,也不至于因为礼数跟谁闹别扭。
至于花园有座箭楼,里头有萧烬安许多兵器,他今后都用不上了,萧明钰可以带走。
白照影能做主。
***
深夜,同心堂白幔招展,燃着灯烛。
晚风更大了。
穿堂而过犹有啸音,风过时,白蜡烛的火苗,被撕扯成为不同形状。
唯有至亲才会彻夜待在灵前。
其余的凤子龙孙,虽号称是来守灵,可是毕竟都是金枝玉叶,白天能够乖巧地待在灵棚里都不容易。
若彻夜不眠,这些人统统顶不住!
本次丧事,世子妃思虑周全,早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府上并不缺空房待客。
故而灵堂只剩白照影独自待着。
支应一天的丧礼,作为操办丧事的主角,白照影今天,被人情世故彻底绊住脚步。
即使有孔仪分担,替他节省不少心力,长期在人前伪装乖巧的世子妃,他累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白照影连下人都屏退了。
丧礼倒像是做给活人看的。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白照影自己面对萧烬安的棺材时,他方才再度层层叠叠浮现起,他对萧烬安绵密的想念。
他想到萧烬安为人处事,萧烬安如果还在,自己好像什么规矩礼数,也都不用在乎。
有时他……很纵容自己。
至少如果自己处于崔兄夫人,或者是崔弟夫人的处境,要学的规矩就有好几车。
方才舅妈和舅舅以为他乖,乖得是想装乖的白照影。
不乖的那个白照影,表哥知道,萧烬安也知道。萧烬安显然更清楚。
“陪吃午餐要收加时费。”
“我要罚你给我守夜,还要你给我洗脚。”
“鹦鹉带过来,水鸭也带走,恶霸鹅如果愿意走,也带走。”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他的爱意随着萧烬安本人的离去,青涩地绽开,再无声告终。
仿佛在灵堂之中,呈现出萧烬安的影像,幽微的烛火催生了白照影的幻觉。
接着大风骤起,灵堂光焰迅速地一跳!
白照影神经跟着绞得生疼。
幻象被风势搅和得七零八散,白照影从蒲团起来。
他拢紧肩膀,搓了搓手,纵使身穿蓄棉的加厚衣服,身上却只像包着层纸。
脑袋里有些通灵的想法。
白照影喊了声“夫君”,唯有无数条白幔在灵堂忽高忽低地翻卷。四顾则是并无所获。
他黯然地等风势平静,风不肯停。
他在白幔与白蜡烛昏黄色的灯光掩映下,望见同心堂门口站着道清瘦的人影。
他心头狂跳,正欲迎上去,却发觉对面并非萧烬安的轮廓。
晚风吹动崔执简的袖摆。
崔执简带了两个仆从,仆从各自提着盏白灯,两人同时身穿白衣,相隔有十四五步。
不是彻夜吊唁,需要自己接待的来客……
白照影稍微松了口气,站在原处,点点头。
“表哥。”
“表哥。呜。”第二声表哥就已有哭腔了。
崔执简眉梢轻蹙,碍于避嫌并不可离他太近。
崔执简的影子,被白灯笼的光线拉得很长。
人影头顶的部分,与白照影的白绢鞋面堪堪接触,崔执简投向人与影交叠的那片地方,渴慕地想再靠近,可是却谨慎地敛眸。
在崔执简眼里,白照影身上的素白衣服,不仅仅象征死去,还代表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崔执简眼眸再次闪了闪。
站在同心堂门口,崔执简温声说:“狐狐。孝期过后,世子府必然更加清寂,今日灵堂小叙,母亲更想念你,父亲也想跟你团聚,所以二老托我打问,你可愿意回府小住?”
第108章
这句话说出来时, 崔执简的嗓音,在夜风当中几乎颤抖。
崔执简今晚会过来, 并不止是他自己的意思,也有老夫人的暗示,是崔母参悟出了崔执简的心思。
崔母在灵棚暂歇时,找了机会,跟崔执简闲话,说觉得狐狐将世子府打理得很好, 狐狐必定很辛苦,想过段时间,接来狐狐入府小住。
崔母含蓄如水,若是儿子有意, 肯定是赞成的。
若是无意,儿子必然会搬出道理劝说,狐狐新寡,入府不合礼数。
崔母爱子情深,崔执简冰雪聪明。
母子俩这番谈话, 崔执简没瞒过母亲, 含蓄地承认了还想娶回狐狐。
崔母和婉, 并没太多意见。
至于初婚和再婚的芥蒂, 崔母选择妥协。她的儿子崔执简谦谦君子,平生克己复礼, 在上京公子榜名列榜首。她固然自豪, 却也希望儿子, 真正做些符合他本心的事情。
崔执简这次见白照影,载着满心期待。
崔执简考虑得更加周全,他怕时人嘲笑狐狐, 邀请前来小住的时间,从“过不多久”变成“孝期以后”。
他愿意再等三年,两人体面地完婚。相信未来侯爷夫人的身份,更不会把狐狐辱没。
崔执简暗暗憧憬。
他对狐狐,必会比世子待狐狐更好。
毕竟世子性格强硬,自带几分偏执。而他不会,今后夫妻和睦,他连句重话都不舍得对狐狐说。
崔执简将那暗示递给白照影,掌心已沁出薄汗,湿黏黏的。他攥紧手。
可也不知是暗示太含蓄,还是白照影累昏了头,根本没听清楚。
白照影竟颤声道:“好……那可不可以,不等孝期结束,我也好想舅妈和舅舅。”
白照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白天文翰侯夫妇刚露面时,他看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就想抱住他们痛哭。
前世的大舅很疼自己,是个爱倒腾古玩的文化老头。如果来病房探望,白照影就会不由分说夺走他核桃来盘,大舅就坐在床边,笨拙地削苹果。
白照影大哭起来!
伤心就是伤心,对面是他的亲人,他装不下去了。
他认可不来贵族那套喜怒不形于色,是个没被古代规矩完全同化的现代人,眼泪一颗一颗沿着面孔滑到下颏。
吓得那两名提灯侍从面面相觑。
崔府规矩严格,怎知晓白天还温柔有礼的世子妃,现在转瞬竟变成个泪人儿。
崔执简惦着维护世子妃体面,连忙挥退了这俩人。两名侍从提着灯离开。
同心堂只剩崔执简和白照影。
崔执简靠近将帕子递过去。手帕是纯白色的,染着沁人的白檀香。香气雅洁怡人。
白照影胡乱擦了一通,手帕揉得皱皱巴巴。
崔执简并不心疼那条帕子,幸好还有帕子代替他,给白照影擦眼泪。
他等待片刻容白照影哭了个痛快,这回白照影的嗓子完全给哭哑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并不觉得狐狐麻烦,赶紧提壶注茶,小声提醒道:“别哭。”
白照影捧着杯子啜泣片刻。
喝完茶水,嗓音略有恢复:“谢谢表哥。”
“狐狐,如今我蒙世子和姑母两重托付,他们去世前,都要我照顾你。你自是可以早早就来侯府暂居养心,可之后依然还要返回世子府。余生漫长,你有别的打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