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夏(88)
姜守言惊讶地睁大了眼,毕竟她已经67岁了,这种带有一定风险的运动已经有点不合适她了。
但转念再一想,这才是Agnes,如果她没有出现在队伍里才会奇怪。
前面有跳完的浑身湿漉漉地缩着身体,端着杯威士忌跟后面还在排队的加油打气。
登出口外固定了冲锋艇,空间足够大,可以两个人一起跳。
姜守言脱掉毛巾,走出船舱那一刻就冷得开始哆嗦,探险队员在他腰间系上了安全绳,然后他和程在野一起站在了船舷上。
程在野转过头看着他,开始数数。
“三,二,一,跳——”
咚咚两声,姜守言脑子冻得一片空白,四肢僵硬得连游泳都不会了,还是程在野从后面推着他往船舷边挪动。
姜守言一脸懵地披上毛巾,接过船员递过来的热水,一口闷下去后,才从那温度里找到了点自我。
程在野在湿漉漉的视线里笑着问他:“什么感觉?姜守言,跳下去是什么感觉?”
姜守言脑子迟缓地回忆那一瞬间的感受——冷,刺骨的寒冷,针扎一样的寒冷,但又很爽,很刺激。
“像是死了一遍。”姜守言平铺直叙。
程在野捏住他的嘴唇,轻轻皱了眉:“不准说那个字。”
姜守言就笑着改口:“像是和你又活了一次。”
第71章 真好
那一瞬间,姜守言在想什么,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
对于姜守言来说,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这两个字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程在野不想听,他也很愿意把这个字换掉,换成听起来更加欣欣向荣的那一面。
有的时候在嘴里念叨多了,好像渐渐也能从混沌里出一条有关生死的模糊界线。
姜守言站在床边,手指穿梭在程在野发间,拿着吹风机细细给他吹打湿了的头发。
程在野乖乖坐着,下巴抵靠在他胸腹间,仰着脸看着姜守言。
姜守言身上套着程在野的黑T,衣摆稍长,盖住了泳裤。
他笔直地站进程在野腿间,手指轻轻拨了拨程在野的后脑勺,说:“低头,吹不到后面。”
程在野手臂用力揽住姜守言的腰,把人抱得更紧了点,摇着脑袋说:“不想低,想看着你。”
那双眼睫还湿着,极其认真地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真的让人想疯狂地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面前给他。
但程在野什么都不要,他只要一个姜守言。
程在野稍稍眯了眯眼,脸颊在姜守言身前来回蹭了蹭:“怎么感觉你很想亲我。”
姜守言挑眉:“谁想亲你了?”
程在野低声问:“不想么?”
他不愿意低头,姜守言就只能凭感觉放低吹风机,手指在暖风里轻轻拨弄他后脑勺还在滴水的头发。
“不想。”
“那你心跳这么快。”
姜守言面不改色:“刚跳海吓的,还没缓过神。”
程在野轻笑着把脸埋进姜守言怀里,姜守言及时把吹风机拿远,怕烫到他。
程在野埋了会儿,把自己闷得脸红心跳了,才重新抬起头来:“我好想亲你,那你可以亲我一下么?”
那视线温柔,简直让人的心都要跟着化了。
姜守言低垂眼皮,抚摸着他的脸,在吹风机嗡嗡的低鸣里,突然开口说:“我好爱你啊。”
姜守言情绪内敛,很少表达,也不会说什么特别的情话,这句已经是他能给的所有。
程在野怔了片刻,低头笑了。
他接过姜守言手里的吹风机,把那嗡嗡的噪音摁停了,才坐直身体,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你愿意爱我。”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程在野倾身,隔着衣服虔诚地吻上姜守言的心口,像是一种真挚而又美好的祝愿。
“但我更希望你能爱自己。”
爱自己的界线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姜守言坐在露天餐厅,看着船外一望无际的冰山,迟钝地思考。
服务员把刚烤好的龙虾给他们端了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云层在他们头顶那片澄澈的天空飘荡,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海面没什么浪,船又停靠在一片极其漂亮的海域,餐厅经当即安排了一场冰川旁的BBQ,让所有人都可以边吃饭,边欣赏远方那片壮丽的南极大陆。
一望无际的冰原,圣洁得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各种各样的冰川耸立在海平面上,由于冰雪厚度、所含杂质或者铁氧化物等等原因,视觉上呈现出白、蓝、绿三种不同的颜色。
白色静谧,蓝色神秘,绿色灵动。
海中央有座头鲸游上来换气,空灵的叫声短暂地回荡在这片辽阔的世界,甲板上的人纷纷停下筷子,捂着心脏发出了喟叹。
“(真的太美了。)”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秒。)”
姜守言后面那桌人边掏手机录像边激动地说。
阳光悠悠地晒在甲板上,姜守言视线从远处那只躺在浮冰上睡觉的海狮,挪到面前支着下巴看着他的程在野身上。
程在野拿勺子喂了他一块挑好刺的鳕鱼。
鳕鱼肉柔软。
姜守言低下头,突然想起某个痛苦到睡不着的夜晚,程在野曾一遍一遍对他说,你总会在某一天醒来,有不一样的感受。
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得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
而此刻,在这片如同神话般的蓝白世界里,有那么一瞬间,姜守言觉得活着真好。
**
下午,他们分到了某个地质学博士带的队,穿过海洋,顺利从纳克港登上了南极大陆。
这片陆地上生存了很多巴布亚企鹅,也叫金图企鹅,眉毛的位置长了两块白斑,特别好辨认。
姜守言和程在野站在冰层上看着刚捕猎回来的企鹅一只接一只从水面往岸上跳。冰层有大概五六只企鹅那么高,它们在水底蓄力,腾空,然后扑腾着翅膀稳稳“飞”了上来。
每“飞”上来一只,旁边站着的人就鼓励一声,企鹅纷纷歪着脑袋看着这群奇怪的生物,不知道究竟是谁来参观谁的。
等所有的企鹅都飞上来后,它们又排着队从“企鹅高速”往山上走,所谓企鹅高速就是一条修建在栖息地和捕食路径之间,凹下去的道路,能供它们快速通行。
那群黑白相间的家伙摇摇摆摆从“高速公路”往栖息地走,萌得队伍里一个外国妹子捂着心口激动地旁边的朋友快速说着什么。
不是英语和葡语,姜守言也听不懂。
他踩了踩脚底的冰层,和雪地的质感不一样,很密、很厚实。
“(冰川不是雪也不是冰,冰川就是冰川)”
带队的地质学博士开始进行简单的科普,他手指向另一边,众人才发现岸边的冰川开裂了很多层,呈一种往海湾里倾倒的姿势。
“(这片海域的冰川活动旺盛,冰架因为温度等原因崩解,砸进海里,形成冰山,随着南极环流飘向远方)”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一声,边缘的冰架彻底崩解开,轰然倒进海湾里。这一幕属实罕见,程在野都把手机掏出来了。
直到今天,姜守言才算直观地看到什么叫做冰山一角。崩解开的冰层在海浪的冲击下翻滚,一点点把曾经隐藏在海平面下的巨大冰体翻了上来,在阳光底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冰川只有在两极和高山地区能看到,而南极有一些冰架底下的生物呈现一种很神奇的生存方式,)”博士把两只手重叠,然后翻转过来,“(它们是贴着冰面游动的,把冰架当地板,海洋当做天花板,就像是倒立生存一样,比如爱德华式海葵和一些鱼类。)”
“(海洋占据地球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面积,是一片我们目前没办法完全探索的神秘领域。)”
而在海洋生物圈里,虎鲸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海洋霸主。
他们回程的路上,刚好就遇上了虎鲸围猎海豹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