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夏(86)
探险队员把船停在面向沙滩的那一面海域,用英语说:“(那是象海豹,最大的鳍足类动物之一,雄性海豹体型要比雌性大很多,体重最重能达5吨)”
“(这种海豹不吃企鹅,所以能在同一片沙滩一起筑巢繁殖)”
探险队员正解说着,岩石上的企鹅已经在一个接一个跳海了,它们在海里匍匐着,只露出了脑袋和上半部分身体,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群鸭子。
“(王企鹅,和帝企鹅长得很像,但体型要比帝企鹅小,是体型第二大的企鹅)”
探险队员仔细观察着,试图找到一只还在换毛期的企鹅幼崽,但没找到。
“(没关系,)”他驾驶冲锋艇,带着队员们继续去看冰山和峡湾,“(下午会登陆古利德维肯,上面也生活了很多王企鹅,它们的幼崽毛是棕色的,很蓬松,看起来像放大版的猕猴桃)”
南乔治亚岛是一座火山岛,山脉起伏颜色偏深,山顶和峭壁间覆了层白雪,和环岛的冰川相辉映,有种遗世独立的宁静。
冲锋艇在峡湾间行进,远处的海洋在阳光底下泛起粼粼波光,各种各样的海鸟停在峭壁上,探险队员每观察到一种,就会给船上的队员做讲解。
“(探险到这里,我想和大家介绍一位探险家,)”船上那个有着蓝眼睛的探险队长说,“(欧内斯特沙克尔顿)”
“(从1901年开始探索南极,穷极一生都能没完成穿越南极大陆的目标,1909年曾到达过距离南极97英里的地方,那是他离南极点最近的一次)”
“(但他并没有轻易放弃,1914年继续乘船前往,到达南极海域后轮船没办法在浮冰里继续前进,被困了10个月,直到船沉,他和28位队员被迫弃船爬上浮冰,漂浮5个月没遇到一搜探险船,最终只能乘坐救生艇去了象岛)”
“(但象岛荒芜,再得不到救援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那时候在南乔治亚岛有一座很大的捕鲸站,沙克尔顿乘坐救生艇航行了十几天,在哈康国王湾登陆,也就是我们刚刚经过的那个登陆点)”
“(他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凭感觉横跨南乔治亚山脉,走了三十多个小时,在山脉另一头得到了捕鲸站员的帮助)”
“(这是一场生还的奇迹,是暗无天日的16个月。很多人经历了这样凶险的一趟,可能再也不愿意踏上去南极的邮轮)”
“(但沙克尔顿还是没有放弃他的南极梦。)”
1922年,他再次踏上前往南极的邮轮,却在他曾经求救的南乔治亚岛突发心脏病身亡。
“(古利德维肯保留了他的墓地,你们下午登岛的时候能看到)”
古利德维肯岛上有南乔治亚岛第一座捕鲸站,也是唯一一座能参观的捕鲸站。
岛上到处都是鲸鱼巨大的遗骨,以及铜色的已经生锈的提炼鲸鱼油的设备仪器。
曾经在这里,肢解一头鲸鱼只需要二十分钟,哪怕已经很快了,但依旧跟不上捕鲸船捕捞鲸鱼的速度。
直到人类环保意识的觉醒,以及对保护动物的呼吁,这些捕鲸站才彻底荒废下来,人类也逐渐退离这片区域。
姜守言停在一块巨大的白骨前,白骨的后面,有两只毛皮海豹在相互打闹,草地延绵向远方,一排王企鹅排着队淌过河水。
曾经的屠戮场,在百年后生长出了新的生命。
队伍继续向前,来到了沙克尔顿的墓地。
探险队员开始分发酒杯和威士忌,姜守言不能喝酒,就替换成了白开水。
众人在沙克尔顿刻有九角星的墓碑前举杯——
“(敬这位伟大的探险家。)”
众人喝干净杯子里的酒,又把杯子重新收集起来,绕到了墓碑后面,墓碑后面刻了沙克尔顿最喜欢的一首诗:
“(我认为一个人应该竭尽所能地努力奋斗,以追求他人生中注定的值得争取的目标)”
姜守言在心里把这句诗念了好几遍。
程在野突然牵住了他的手。
姜守言回头看他,笑着问:“怎么了?”
“可以自由活动了,我们先去博物馆还是教堂?还是去邮局买纪念品?”
姜守言挑眉:“南极也卖纪念品吗?”
“嗯,”程在野说,“虽然不太多,但一些国家的科考站以及邮局博物馆都有卖。”
姜守言说:“先去博物馆吧。”
这里的博物馆是由之前居住在这里的房子改的,里面存放了很多动物标本,以及有关捕鲸和沙克尔顿相关历史的展览。
姜守言看了展馆中间复原的沙克尔顿乘坐过的轮船,又转去另一边看各种鸟类的标本。
角落里挂了可触摸的海豹和企鹅的皮毛。
“有点奇怪,”姜守言上手捏了捏。
“没有那么柔软,”程在野分别感受了海豹和企鹅的毛,“都挺顺滑的,好像海豹的要比企鹅的软一点。”
从博物馆出来后,两个人往教堂走。一群王企鹅从他们面前经过,昂首挺胸,步子迈得很小,轻微摇摆。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边,给这群雄赳赳气昂昂的企鹅让路。
企鹅群里有两只还没换完毛的小企鹅,说小其实不怎么形象,因为它们棕色的毛很蓬松,看起来比成年企鹅的体型还要大。
“儿子看起来比爸爸壮。”程在野笑着说。
姜守言跟着笑:“真的长得很像猕猴桃。”
企鹅过完路了,他们继续往前走,岛上到处都是企鹅,海豹,海狗,和各种各样的海鸟。
没有和人类接触过,所以它们一点也不怕人。
姜守言站在那座教堂前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他抬手,因为穿了两层手套,雪花落在他手上没有立刻融化。
程在野帮他把派克大衣的帽子戴上,又给他把绳子系紧,姜守言瞬间只能露出来一双眼睛。
他把手上的雪盖在了程在野脸上,丝丝密密的凉意浸开,程在野笑着偏头蹭着他的手套。
“可能脸已经被风吹僵了,好像没那么冷。”
姜守言笑了笑,拍了拍落在他线帽上的雪,程在野低头,让他也把自己的大衣帽子给戴上了。
他们仰头看着这座挪威式的教堂,背后是覆着白雪的险峻山石。
它矗立在这儿,有种说不上来的孤独。
姜守言突然问:“你有什么信仰么?”
程在野摇了摇头说:“没有。”
但他思考了会儿,又改口道:“我其实挺相信一件事,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信仰。”
姜守言偏头问:“什么?”
他因为裹得太紧了,偏头视线受阻,只能看见程在野的嘴唇和下巴。
程在野拉着他的手说:“正确的人总会再次相遇,无论过去多久。”
那声音沉缓,像是教堂跨越了悠长时光的钟声。
姜守言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身后传来了声响,他们这次登岛的时间快到了,需要原路返回。
“真遗憾,”姜守言说,“还没来得及进去看一眼。”
程在野:“我们可以下次再来。”
姜守言笑说:“太远了吧。”
“不远,”程在野说,“沙克尔顿先后来了四次,Agnes六十七了都还在探寻这片土地。”
“只要你想,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前嘴刚提了Agnes,后脚他们回到船上休息的时候正好就碰到了Agnes。
Agnes端了杯咖啡坐在观测室的全景玻璃前,玻璃窗上倒映着她脸上的皱纹。
“(我为什么会想辞职环游世界么?)”Agnes笑了笑,转过身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家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一瞬间,姜守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工作也干的一塌糊涂。上司给我放了一段时间假,他说你出去走走吧)”
“(我不知道去哪里,就去了墓地,那里很安静,有很多树,我在那里待了一下午,看着午后的阳光晒在墓碑上,我突然就解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