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380)
“他……”
无相魔再也想不下去了,他突然站定,盯着自己腿间狂乱扭动,亢奋得像要吃人的一堆触须。
不知为何,他蓦地恼羞成怒,伸手乱拔一气,将这些东西全拔掉了。
……嗯,好多了。
搜寻几圈,殷不寿再没找到比这条小河更好的沐浴所在。他回到山洞,竟不太敢看人的脸,只闷头把人抱到溪边。贺九如发现这家伙身上少了点零部件,问他,殷不寿仅是闷声回答:“太碍事,除去就好。”
贺九如无话可说,只能感慨一句:“怪人。”
到了河边,殷不寿给他放在一块大青石上,可以坐着慢慢洗。河水清凉,所幸日头灼热,并不觉得冷,贺九如欢天喜地,脱了衣裳擦身,又叫殷不寿将货车吐出来,取出些胰子,搓出泡沫来濯洗头发。渐渐的有了力气,就往水深处走一走,站在潺潺的流水中晒太阳。
少年的身躯消瘦颀长,在盛烈的日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流水与飞溅的水珠跳打在他弹性的肌肉上,使旁观者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活艳的,湿漉漉的薄皮葡萄,或者一瓣剖开的橘子肉。他弯下腰,乌黑发亮的长发贴在脊梁上,缠绕出的纹路便如蜿蜒的翅膀。
殷不寿是极恶的浓缩,他分不出美与丑,分不清心动和杀意的区别,但这一刻,他唯有直愣愣地,目瞪口呆地瞧着河里的人,仿佛看到有颗月亮在水面上升着。
贺九如往上游慢慢地走了几步,感觉河床里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着他的脚趾头,他忍着久病初愈后的头晕,俯下身抓了把泥沙,摊开抹平一看——几粒细细的金光,奇迹一般在他的掌心中闪耀。
“是……是沙金!”大喜过望下,贺九如管不得许多,转过身去,就对着殷不寿举高手,“你快来看啊!这条河里怎么有这么多金子!”
奇怪的是,无相魔一声不吭,仅是呆呆地看了他半晌,便两眼一闭,笔直地往后一倒,“咣当”砸在地上,激起许多碎石沙砾。
贺九如:“?”
贺九如赶忙涉水过去,凑近了再瞧,即刻慌得把脸扭过去了。
“呃……”货郎语塞半晌,委婉地道,“就是跟你说一下,你的那些……东西,又冒出来了。你,你能不能再除一次啊?”
作者有话说:
贺九如:*惬意地梳洗,感到生活多么美好*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殷不寿:*看到人类洗澡,呆滞,感到生活多么美好*
还是殷不寿:*不知不觉中长满触手,呆滞,感到生活多么美好*
贺九如:*突然发现自己在被人偷看,火冒三丈,接着又发现那是殷不寿,愤怒平息*哦,他没事,他在我这里只是一个奇怪的傻瓜。
殷不寿:*已经被迷得昏倒了*
第235章 太平仙(二十五)
几行细细的黝黑浆液,从殷不寿的七窍里缓缓地淌出来,在脸上蔓延出诡异的纹路。他听见贺九如的声音,糊里糊涂,晕头转向地坐起来,呆道:“哦,好。”
随即伸出爪子,揪着胯下的触须开拔,每拔掉一根,就有一股漆黑的墨血飙出来。
贺九如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他说的“除去”竟是这样除的!他自己看得都幻痛起来了,连忙制止道:“好了不要除了!我去给你找个布遮上,你别……别当太监呀!”
殷不寿仍旧昏头涨脑的,不管贺九如说什么,他只是:“哦,好。”
货郎心有余悸,皱着脸盯着被无相魔拔下来丢到一旁,还在抽搐的古怪黑东西,心道那些达官贵人时常以“虎鞭泡酒”“鹿鞭泡酒”为奇货可居,如今见了实景,方知残忍得不可言说,唉。
咦,等一下……那这岂不就是魔鞭?这玩意儿也可以泡酒吗?不知道泡出来好不好卖?
……啊呸呸呸!回过神来,贺九如忽地发觉自己心中思绪,连忙把脑子里的想象揉成一团丢开。
真离谱,我怎么想得这么乱七八糟!
他定定神,对着殷不寿招呼道:“你快来看,河里有这么多沙金,我们又有钱了!”
殷不寿抹掉脸上的漆黑浆液,气血还有点上涌,他盯着贺九如,只觉眼前的人实在光耀璀璨,闪亮得不可直视,遂赶紧将目光移开,移开三秒钟,又舍不得,再转过去贪看,痴望片刻,接着移开……如此循环了好一会儿,完全忘了贺九如在说什么。
“你怎么啦?”贺九如疑惑地望着岸上的无相魔,“是不是蜈蚣肉吃多了,有点烧心?”
殷不寿含糊道:“嗯……啊。”
他慢慢站起来,压制着腿间狂热得要命的一堆玩意儿,磨磨蹭蹭地走到少年身边,极其想伸出两条胳膊——或者更多的胳膊——把人严严实实地抱住,塞进嘴巴里尝尝,哪怕不能吃,用力多舔几遍也好啊!
但他知道,这样做必会遭了打,所以千辛万苦地忍着,纵使心猿意马,魂儿都要从七窍里淌出去了,还装着老实模样,凑过去看人举起来的手。
……嗅到人刚洗完的头发了。
怪好闻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恨不得抱着狠狠吸一吸……
“这是什么……”殷不寿迷迷糊糊地问。
“沙金呀!”贺九如笑哈哈地把手里不规则的金粒扒拉给他看,“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认识,傻了?我们发财啦!”
“哦哦。”殷不寿说,贺九如把金粒往他手里一塞,又兴冲冲地跑到河心里去挖沙子,殷不寿看看爪子里的黄金,再看看河里的人,他的眉毛渐渐地皱起来,扭成了疙瘩。
区区沙金而已,他还记得相遇不多时,他举着聚宝盆,用全天下的珠宝金银来求人类的应允,哪怕只是吃一口都好,然而人为难地看了半天,仍旧选择摇头拒绝。如今不过是一条小河的几粒黄金,怎么就惹来了他的诸多欢喜,百般欣悦?
……区区沙金而已!
殷不寿愤愤地感到不平,恰逢山风过林,贺九如赤身站在水中,阳光固然炽热,被凉风一激,免不了打出个喷嚏,接着便滚滚地打出第二个,第三个。
无相魔警惕地竖起耳朵。
他不会生病,病痛亦是他的食物,但经此一役,他晓得人是很脆弱的,可以饿死,渴死,更会病死。如果人病死了怎么办?那样的话,肉一定要变酸的。
“你不要站在那里,”他立刻起来,蹚到河中央,将贺九如捞起来,抓在手上,“你会生病,生病不好。”
皮肤也滑滑的,软软的……
无相魔神不守舍,抓着了就不愿放,最后贺九如快恼了,他才给人放到岸边。
“但是我想挖金子,”贺九如擦干身上,裹着毯子坐在青石上,“不然实在没钱啊,这么多年的积蓄都落空了……唉。”
殷不寿闷闷道:“我有聚宝盆,你不要。”
“哎呀,聚宝盆不一样啦。”
“哪里不一样?”无相魔执着地追问,“是不是我的,就不好?”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问得怪怪的。贺九如不解地看他一眼,说:“因为聚宝盆是白得来的财呀!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不用付出,却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呢?如果这样,那代价一定是支付在别处的。但河里的沙金,蚌壳里的明珠,这些全是自然的宝物,老天要给我,我就高高兴兴地收下,顶多受点累,又有什么不可以?”
谁料无相魔更加气闷,他执拗地追问道:“我不如老天吗?老天就比我好吗?”
贺九如:“呃……?”
“你为什么总嫌弃我?你打我,还说我丑,我换了一张脸,有了人的身躯,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要我的东西?你为什么老是让我全身发热,好像要爆开一样?你为什么叫我的胸口一直发痒?你为什么折磨我,让我受苦?”无相魔越质问越激动,越说越发散,神色也越发阴郁暗沉,“你以前不经常对我笑的,现在笑得多了,是不是因为,这张新脸?你是不是因为这张新脸,才对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