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150)
“我愿意!”穆赫特大喊道,“我愿意,我这就去准备。真的很抱歉,我是不是又让你觉得不安心了?”
盛玉年:“呃……”
“等我,我这就去研究人类的婚礼习惯,”魔蛛热切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等我!”
……行吧,不管怎么说,他成功地推迟了结婚的进程。
紧接着,盛玉年开始他的第二步。
针对穆赫特的解毒药剂已经做好了,不仅味道苦如金酒,药力也和真正的烈酒一样,喝得人昏昏欲醉。盛玉年必须尽快适应药剂的副作用,免得到时候眼花手抖,拿不稳刀。
第三步,他弹弹蛛丝,叫来了猛毒者双胞胎。
双胞胎的等级还不足以知晓巢穴主人的婚礼,他同样不打算过早地把这件事告诉牠们。寒暄过后,盛玉年抓准时机,漫不经心地问起了恶魔的弱点。
等到双胞胎叽叽呱呱地笑着,把七环里的恶魔都编排过一遍,盛玉年才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顺嘴问道:“那蜘蛛呢?你们的弱点是什么,不会也是心脏吧?”
“恶魔的心脏,和人类的心脏不一样啦,”白墓指着胸口,“我们的心脏是魔力的核心,就像蛛网里最重要的节点,节点摧毁,网就会散开。”
“大恶魔是例外,”红苔补充,“构成大恶魔的核心,都是地狱原初的概念,概念不会死去,不会消失,概念只会被颠覆,被抹除,所以大恶魔不可能死亡。”
白墓好奇地问:“你问这些干嘛,想杀掉谁吗?”
盛玉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不过是个弱小的人类,了解一下这些事,对我没有坏处啊。”
双胞胎思忖一下,点点头:“也是。”
送走牠们,盛玉年接着走进穆赫特的宝库,他带走了许许多多的杂物,还有他很早之前就看中的一把刻满咒文的匕首。
最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双胞胎说大恶魔是不可能死去的,盛玉年心中同样有此预感。一如七环恶魔对应着七宗原罪,毫无疑问,穆赫特对应的概念,应该就是“命运”。
一个人要如何杀死命运?
到了当前的地步,事态委实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但是没关系,盛玉年不必终结穆赫特的性命,他仅仅需要做一件事,一件既能让那个红通通的大白痴清醒过来,又能放自己脱出婚姻藩篱的事。
最后,盛玉年用温柔的语言,甜蜜的亲吻,以及信手拈来的引诱,唆使魔蛛卸下外骨骼装甲,将精赤炽热的身躯,伏在他的床上。
恶魔的长发红如流炎,牠的肌肤亦似鲜血染成,上面遍布繁奥扭曲的黑色刺青。这头雄蛛亢奋得呼吸急促,牠用触肢和双臂,将人类爱侣捉在自己的腰间。牠被迷得神魂颠倒,火热的蛛腹抖动,尾端的吐丝口也蠢蠢欲动。
牠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把人类含在嘴里吃了,就在这时,魔蛛忽然怪异地打了个寒颤。
——伴随皮肉破开的淋漓声响,锋利的疼痛,正从胸口源源不断地扩散。穆赫特低头一看,盛玉年的面上含着笑意,已经将一把咒文匕首深深插进牠的心头。
恶魔的鲜血犹如岩浆,呈波浪状地缓慢涌出,盛玉年的笑容不变,他慢慢加重了力道,将刀尖残忍地下拉。
咒文破开了恶魔钢铁般的皮肤,剖开了血红的肌理,拉断了白骨的倒刺。穆赫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人类的扭曲刀尖,几乎触碰到了牠血肉深处的鼓噪心脏。
“醒醒,亲爱的,”盛玉年温柔地说,“现在,你总该接受这个现实了吧?”
他猛地抽出匕首,再一次凶暴地捅进了恶魔的心头!
“我,不,爱,你,”滚烫的血液喷在他的脖颈处,而他一字一句,一字一刀,缓缓地开口,“我骗了你,我不想,跟你结婚。你懂了吗?”
气氛旖旎的情爱现场,已然变成了残虐的凶杀现场。雄蛛的鲜血四处涌流,而牠自己更被戳得像个筛子一样,胸前血肉模糊,完全分辨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
穆赫特忽然笑了。
牠的下巴上也沾着自己的血,魔蛛伸出爪子,握住盛玉年的手,温柔体贴,但是不可阻挡地抽出了咒文匕首。牠就像捏起一只随心摆布的小小人偶,转过蛛腹,把人类引导到那里。
“我最可爱,最亲爱的,”穆赫特笑着啄吻盛玉年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个个细碎的带血唇印,“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盛玉年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瞪着恶魔,面色从未如此阴沉。
“我有两颗心脏呢,”穆赫特柔情脉脉地呢喃,“你漏了这一颗。”
盛玉年的手被无形的力量揉捏着,带领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攥紧了匕首,从饱满的蛛腹中间一刀切进,血浆迸溅,然后将蜘蛛的腹皮一寸寸地割裂,划开。
……说来真是古怪,用刀刃丈量的时候,毛茸茸的蛛腹给人的触感竟然十足细腻,仿佛切割黄油,切割柔滑的丝绸。
在他的刀尖之下,魔蛛的第二颗心脏,犹如一弯血腥的月亮,横卧在他颤抖,紧缩的瞳孔当中。
“这一颗也送给你。”穆赫特转过人身,濡湿地,痴迷地含吻着他的耳朵。
“你高兴吗?”
第89章 塔兰泰拉喜剧(十九)
长久以来,盛玉年是一个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人。这一点不仅体现在情场上。
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拥有不可方物的美貌,精湛入微的演技,敏锐练达的心智,同时又心黑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么他是可以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无论目标看起来有多么天方夜谭,遥不可及。
因此,在这段关系刚开始的阶段,盛玉年也确实一路高歌猛进。
他俘获这头雄蛛的心,就像在游乐园打气枪游戏一样简单。他施展手段,将自己夺目四射的魅力编织成坚固绳索,一圈又一圈地套在对方的脖颈上,牧人如何拖拽一头无辜的小白羊,他就如何拖拽眼前的魔蛛。
然而这段关系越是往后发展,盛玉年就越是拽不住控制的缰绳。人类的感情与恶魔的感情只是看起来很像,但他们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
“你……”穆赫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恶魔困惑地说,“你不高兴。”
盛玉年何止是不高兴。
人是会有路径依赖的,他惯常的做法,无非是先把人勾过来,玩疯玩傻,玩得不耐烦之后,再一脚踢开。对方要是听话,他就留一条命,要是不听话,就把人杀了,一了百了,再也没有比死亡更干净的勾当。
可他惯用的武器,都在穆赫特这里失灵;他秉持的观念,全在穆赫特这里折戟。
并且他尤其不愿意承认,刚才有那么一刻——极短的一刻,他直面了恶魔的爱,仿佛直面了滔天的洪水,爆发的熔岩,天灾中无人能够生还。
盛玉年分不清,他刚才发颤的心脏,究竟是出于愤怒,惊骇,错愕……还是一丝恐惧,亦或是心动的怜惜。
多么可怜的东西……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存在,被人捅烂了一颗心,还要渴盼地奉上第二颗,以此求得杀人凶手的欢喜!
盛玉年的呼吸滚烫,他盯着蜘蛛的两对眼睛,一对荡漾着爱意,一对表露出热切。
他拿刀的手指,已然不自觉地根根松开。
被血染得滑腻的刀柄悄无声息地坠在床上,盛玉年望向穆赫特,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
“蠢东西,”他低声说,“再没见过比你更蠢的了。”
穆赫特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把床收拾了,还有你身上那些血,”盛玉年撑着前额,头也不抬地道,“我从不在脏床单上和人乱滚。”
下一个呼吸的瞬间,穆赫特身上的伤口尽数消失,愈合如初。牠撤下染血的蛛丝,再喷上一层新的,一切就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巨大的魔蛛卧在巢床上,姿态差不多可以用乖巧来形容,牠小心地觑着人类爱侣的脸色,试探道:“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