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爱人成了诡异老大(56)
“……”
一定是诈降。
闻老师一开始秉持着这样的念头。
直到有天裴青山说:“你不知道吗?你每次紧张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到我手里来了。”
闻-实践派艺术家-烛这才恍然大悟。
后来他学会了用呼吸控制心脏的跳动,但是每个荒唐的夜晚,闻烛总是像不受控制的动物一样用耳朵去听裴青山的跳动声。
裴青山总是不屑一顾的说:“我受过专业训练。”
是吗?
那怎么结婚头两年每天晚上都吵得他睡不着觉?
就像现在一样。
闻烛轻轻扯了扯唇。
“长官,你看看这个!”不远处廖鑫喊了一声,打断了这边诡异的粉红八卦氛围,“这条断臂上有纹身!”
裴青山下意识的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只看见被长刀齐齐切断的那条断臂的衣袖被人粗暴的撕了下来,一条叼着苹果的纯白色毒蛇正栩栩如生的缠绕着,一双金色骇人的眼睛静静的与裴青山对视。
闻烛感觉到了他脚步的停顿,也下意识的抬眸扫了一眼。
刺眼的液体宛如被泼翻了的血墨,洋洋洒洒的晕染在了那片图案上。
漆黑的瞳孔在日光下猛的伸缩了一下,尾椎由于突然僵直的背脊而被牵扯得刺痛,
闻烛才意识到自己注视那个断臂的时间太长了,仓皇的移开视线,装出一副不太适应的样子。
敛下表情,闻烛再抬起头,却正好与裴青山低垂着的眼眸对视上,也不知道他这样观察了有多久。
“吓到了?”裴青山随即不动声色的错开目光,继续抬腿往楼梯走,给廖鑫丢下一句,“回去再说。”
第40章
我是失去名字的人, 我是没有过往的人,我是白纸一样的人。
你看不见我,你却可以感受我。
你触摸不到我, 但你终将成为我。
——《凯撒琳宣言-引言》
我们拾起屠刀的时候, 我们歌颂的是自由。
我们跌落地狱的那一天,我们将化为自由的红鸽。
——《凯撒琳宣言-红鸽篇》
黑色的吉普驶离临大的大门, 拐过几个摊位饱满的学生街道,突出重围后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门口停了下来。
梧桐树金黄到刺眼的叶子随着卷来的风轻飘飘的落到了隆起的土坡上。
临大是个历史悠久的学校, 这座城市本身也有着极其古老而浓烈的岁月感,
只可惜除去市中心的高楼大厦金碧辉煌之外,也就只能在高等学府附近的小巷子里,才能看出一点城市里苍老又深远的剪影。
闻烛睁开了假寐的眼睛:“不是去医院吗?”
“你不是不想去?”
裴青山打开车窗, 清亮的风一点点的从梧桐树下挤进了车中, 他半个胳膊搭在车窗上,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
要说裴青山没有烟瘾是不可能的,他们干这行的就为图个清醒, 点根烟有时候都算作来救命的,只不过不过他在工作之外碰得很少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每次看见闻烛那张写满了思绪过重、禅精竭虑又一副无事发生就算说了你也懂不了的脸,他都想狠狠点两根。
“我只是说快好了。”闻烛纠正, 他不太想把自己的讳疾忌医展现出来。
但偏偏裴青山又是个眼毒的,他嗤了一声:“行,你高兴就行。”
“……还生气?”闻烛瞧了他一眼。
这么难哄?
刚刚不是已经哄过了吗?
“我哪敢啊, ”裴青山摆手,“您这又是为人师表又是英雄救丑又是护妹心切的,我给你搬个三好市民的大牌匾挂在客厅里还差不多。”
这都哪跟哪?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拿一下确实有点刺激了,闻烛慢半拍的才把这句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心下琢磨裴青山的重点应该主要是最后面那件事。
“你学不会好好说话?”
“我没好好说话吗?”裴青山都咬牙切齿了,“我都恨不得把心掏给你了闻烛,你到底什么时候又能跟我说句实话?”
“裴长官……也难怪,你从小到大都是被人用话捧着长大的吧?”闻烛突然勾了一下唇,又很快落下,“这种程度的逼问在你眼里应该已经算得上是在温和的聊天了吗?”
裴青山不说话,
闷着头看窗外,似乎要把临大旁边巷子里那颗快秃了的梧桐树给盯出个洞来。
日光缓缓的沉落了一点,树影斜射到了车窗内,泛起一阵轻轻的叹息,
“从哪里开始说?”
“高中的时候,我一直跟闻瑟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但是我比她先上高三,多了那几个小时该死的晚自习。”
耳边传来闻烛低澈的嗓音,缓缓的、慢慢的又极具条理性,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听下去,
难怪别人不是临京大学近十年来最年轻的生院教授只有他是呢。
裴青山转过头来看他。
他知道,闻烛那颗封闭的死死的心,在朝着他敞开,
试探性的、一点一点的、缓缓的、不完全的……
但是没关系,裴青山是个极具耐心的猎手。
在讲到那个青灰色的天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突然见到了那样恐怖的诡物寄生在了自己最亲的妹妹身上,裴青山没忍住问:“你不害怕吗?”
闻烛的表情有些奇怪,又很快收了回去,随口道:“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当然怕了,但那是闻瑟,我唯一的家人。”
也是他对这个尸体的承诺。
“后来出现了一个组织,他们身上印着……刚刚那条手臂上面的图案,给了我一根粗绳,让我给闻瑟戴上,奇迹般的,她重新变回了人。”
“那时候他们就找上闻瑟了?”裴青山蹙眉。
“对,”闻烛顿了一下,“也许是觉得她还太幼小了吧,只能养在人堆里。”
“我不知道……她有这么多恨,这些年过得那么不好,”闻烛垂下头,喃喃道,“我不知道她也那么讨厌我。”
他曾经以为,他自己才是那个定时炸弹,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断头台的罪大恶极的逃犯,所以他让闻瑟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最好远到死到临头的时候,她能够站在绝对安全的、冷眼观刑的那群观众里。
闻烛却不知道,闻瑟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毫不犹豫的一脚踏进了对岸。
他也被十年前那颗自以为是的子弹射中了眉心。
“这跟你没关系,那群东西是寄生在人的欲望上的,诡物早就在闻瑟心底埋下了那颗暴戾的种子,只是等着哪一天破土而出罢了。”裴青山懂这种感觉。
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昨天还跟自己并肩作战的队友,第二天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欲望下的行尸走肉。
“诡物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科学家都不知道。”裴青山想了想,“大概就是,看见欲望,放大欲望,完成欲望。”
“然后呢?”
“然后吞噬你。”他抬眼望了过来。
他知道闻烛在用一种很巧妙的话术,模糊重组真相,
聪明灵敏的大学教授,果断的弃车保帅,把双方认为彼此所拥有的信息拼成一个事实。
但很多事情在这个事实里都解释不通,因为两个人之间存在的保留和不信任,构成了一组信息差。
裴青山没有向闻烛全盘托出那个案发现场的手机、死于非命的纯种、以及他知道失乐园底下的那条地缝里存在两个领域。
于是闻烛也不会主动进行解释,
闻教授是典型的保守派,无伤大雅又摆在面前的东西在他的嘴里重组拼凑成了一段秘密而感人的往事。
两人在寂静的车厢内对视,一片细碎的梧桐叶子飘了进来,闻烛下意识抓住那片破烂的梧桐——
黑影顿时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那双闻烛看不大懂的眼睛凑得更近了,像是夜晚宁静无波的海洋,深邃而旷远,任何人都会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被扒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