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35)
“喜欢是理由吗?”
“是啊,喜欢还不够吗?”叶筝抬起头,笑弯了眼,眸光跟天上摘下的橘色糖纸一样,浸润在微光当中,令人如沐春风。
吴先秋凝着神思考,直到打火机被他压出一道飘乎乱晃的火苗,才轻叹道:“以前是我看错你了……”
他音量不大,被风声盖了过去。
杂货店就在面前,叶筝没闲心思去管吴先秋说了什么,对他来说买酱油才是正事,再磨叽下去饭都要凉了。
叶筝推门进去,牵得风铃叮叮铛铛的,之前听阿姨说过,这间铺子在伏秋开了好几十年,从爷爷辈熬到了小孙子,历经三代,挺不容易的。
而这小孙子现在也不年轻了,没逃过中年发福,顶着个大肚腩在嗑瓜子,听到有人进来,他乐颠乐颠地把空壳扫入垃圾箱,又朝里头呸呸两声,抹干净嘴巴再问:“要买点什么?”
“酱——”叶筝刚开口就被吴先秋的铃声打断了。
吴先秋啧一声,指向门外,“你继续,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好。”
叶筝又跟店主重复一遍,“麻烦要一瓶酱油。”
店主腿脚不好,走路一跛一跛的,他弯着腰从架子底层拉出一个纸皮箱,里面横放着几瓶生抽老抽,又问,“要哪个牌子的?”
“随便,都行。”
买完过后,叶筝赶巧撞上了吴先秋火气最旺的时候。他一脚踩在石阶上,一手叉腰,不见任何风度礼节,吼得一声比一声大,“是,我是去看他!他是——”
眼瞅叶筝出来了,吴先秋长长地出气,把紧压的眉头松下去,仓猝挂断电话,“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权当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叶筝扬起手中的生抽酱油,“买完了。”
吴先秋强行忍耐情绪,将手机转成静音,向叶筝挥挥手,“你回去吧,我有点事要忙。”
“嗯,好。”
身为一个“寄宿者”,叶筝知道自己应该跟黎风闲保持距离。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不需要知道更多、不需要试探和深入了解,也不需要做与众不同那个。
正如黎风闲对他那样,不声张、不过问。
只是他不得不想,黎风闲那种性格,是会无条件对他付出,对他好的人吗?互不认识的时候送他去酒店,刚来闲庭时给他买衣服、送维生素,连饭菜不加辣都考虑周至……叶筝会装傻,可终归不是真傻,他能感觉到黎风闲对他有种隐秘的体贴。
不是错觉。
因为心底那阵幽微的热暖是不会骗人的。
它要经得起沉淀,而不是轻轻悄悄地散了,叶筝就是这么肤浅一个人,他想要别人继续对他好,任何有可能毁坏这段关系的事物都会被他排除在外,所以他能很好地遏抑住自己的探究欲。
谁知道越过这条界之后会不会引来反效果。
能维持现状就好。
第26章 加训
回到闲庭,叶筝看阿姨有点忙不过来,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站着显得碍事还添乱,他收拾了一下餐具就回房读剧本去了。
焦点重新放回电影上,那些模棱两可的东西由它自然发展吧。
“我已经记不得你走的时候穿的是哪件衣服了,我想了很久,没日没夜地想,后来我才发现,其实那并不重要,因为我还有三十六句话没来得及和你说。”
平心而论,温別雨的台词不算多,但确实不容易背,要么是大段大段的回忆杀,要么是没什么逻辑的对答和自白。
比如上一秒周海问他冷不冷。
他答,我腰麻了。
比如简昔年骂他是个不要脸的婊|子。
他答,鸟会飞,我也会,因为我不怕高。
这有什么意义吗?
叶筝又把原著翻了出来,吃饭也没舍得放下手机,一直看到十点,这当中的内涵没琢磨透,倒是把眼睛给折磨住了,连对焦都十分困难。
他瘫床上,四仰八叉地,想给姚知渝发条消息,只是一打开聊天界面就看见那句——
“把自颜与己当成温別雨。”
唉。
求助无门,叶筝拆了个蒸汽眼罩敷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黎风闲仍然没回来,由薛淼暂当代课老师。
送走那群呱噪的孩子们后,薛淼冲叶筝笑笑,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啊,进步很大嘛,私下练了多久?”
他们这行全靠练,叶筝能在短时间内成长这么多,她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加训换出来的成果。
“有空就练。”叶筝含了一块软糖,拿过吸尘器跟她一起清理练功房,“每天七八个小时吧,没认真数过。”
大概是他说得太过镇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问他一天能睡几个小时,薛淼微怔,一扫帚捅在了墙角,大赞一句,“厉害啊。”
将垃圾袋捆好后,叶筝用手肘抵开了门,把住,等薛淼先走。
薛淼抱着背包,肩上垫了条毛巾,“对了,你们那电影什么时候官宣呀?”
“快了,应该就在这个月底。”
“能透露一下谁演周海吗?”薛淼小声问,“还有简昔年。”
“我签了保密协议,要是提前跟你说了的话……”叶筝往脖子上抹了一刀,“姚编和费导可能会直接把我埋了。”
“行吧,那我等官宣好了。”薛淼笑一声,也不追问了,“希望到时候有惊喜。”
“保证有惊喜。”叶筝说。
二人路过饭厅,阿姨循例留了一下薛淼,让她在这儿吃完午饭再走。
薛淼摇摇头,“你们吃吧,我约了人。”
她看阿姨在拧保温壶,桌上放了三个不同颜色的饭盒,便多嘴问了句,“阿姨,你是要给别人带饭吗?做了这么多?”
“是啊,给黎小姐带的。”阿姨将它们一一码进保温袋里,依次叠着,装好后又掂了下重量,“还挺沉。”
“是去疗养院吗?”薛淼上去挽她的手,借力把保温袋顺了过来,“这样吧,我今天开车过来的,你坐我的车去,反正也顺路,就不用提着这么沉的东西走来走去了。”
阿姨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好意思。”
“哪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叶筝站在屏风旁,一点儿也插不进她们的对话。不过在薛淼的帮助下,他总算知道了阿姨为什么要买那么多菜回来。
原来是给黎音做的。
而黎音现在……在疗养院?
所以上次黎风闲半夜出门是去看黎音了?
自知没他什么事,叶筝配合地去开门,又从薛淼手中接过保温袋,“我送你们到车库。”
两人走后,叶筝自己一个回屋里干闷饭,干到黎风闲回来了依然毫无所觉,用勺子一下一下戳着丝瓜,眼见快把饭碗戳翻了,他卒然听到黎风闲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昨天有人来过吗?”
“啊?”叶筝没反应过来。
“昨天是不是有人来了。”放下纸袋,黎风闲将用过的手套和口罩一并丢弃,他眼底满布红丝,比平常多了点阴翳。叶筝看他这副模样,脑海里有个转瞬即逝的念头,速度之快,连他自己也捉拿不住,像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既然黎风闲都知道了,他没必要再说谎,实实在在地回答,“有,吴先秋来了。”
“好。我知道了。”黎风闲深知吴先秋会到闲庭找他,只是昨天事发突然,忘了要将这件事告诉叶筝。
一天一夜没睡,他空不出多余精力来思索这件事,本想上楼假寐一下,不开窗帘,就这么在封闭的小环境里补眠,可他没想到,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凌晨。
缺氧感死死扼在黎风闲的咽喉上,他从噩梦中醒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摸了摸颈动脉,仿佛要从这剧烈的搏动中找到他还活着的证据,确认自己没有重复死在那场困境里。每次做梦都像一场无法脱身的轮回,有种逼在眼睫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