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143)
“来了。”周海两手塞兜里,呵着白气走到温别雨边上,“你点。”
“我点了一个了。”温别雨却将火柴盒往前一递,“这次你来。”
“真让我来?”周海问。
“嗯,你来。”
周海拿出双手,接过火柴盒,磕出一支,向着盒子侧面一划,黄光冒起。他弯下腰,把火柴凑近引线,温别雨已经跑开了,和那条小白狗蹲在一起。
“点好了就过来,小心炸到你!”温别雨提前堵住耳朵。
周海对着火柴棍子一吹,火灭了。见他慢手慢脚的,温别雨又过去拽了周海一把,两个人刚站回门檐下,烟花拖着长音升空,光芒碎裂成片,像冬夜里、一场温暖而明媚的细雨。
“好,这条过!”费怡拿着扩音器,“再补两个单人镜头,B机准备。”
在村子里待了三周,终于把剧本里的戏拍得七七八八,他们可以赶在圣诞节之前回I市。
这会儿看进度还行,费怡也不急于一时,决定给全剧组放了三天假。
从平安夜放到二十六号,二十七号再开工。
一看有时间,叶筝就从薛淼那里打探了一下黎风闲的行程。
薛淼倒也不瞒他,直接回消息说:
我们最近都在闲庭排艺术节的戏,你要来找老师可以等晚上六七点左右。
叶筝给她回了个Ok的符号,便开车前往闲庭。
到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半,不早也不晚,叶筝拿过副驾上的纸袋进屋。
闲庭的人也习惯在这儿见到叶筝,倒没什么惊喜感,都很寻常地和他打招呼。
“叶老师!这里这里!”白晏在二楼看见他,身上的戏服还没脱下来,扬手把袖子带得老高,“嗨,你是来找黎老师——噢不对,你是来找我们过平安夜的么?”
“是啊,给你们点了圣诞大餐,等会外卖到了就有得吃了。”叶筝走上二楼。
“这么客气呀!”白晏把水袖拆下来叠好,冲叶筝笑笑,“那我可得好好吃了,不能辜负您的心意。”
看叶筝过来,薛淼也和他点头问好,“老师还在练功房。”说完这话她就拉着白晏下楼了,丝毫不顾及白晏给她使的眼色。
抬起手,敲门三下,叶筝推开练功房的大门。黎风闲背对着他,在整理桌上的曲谱。以为是薛淼有事回来了,黎风闲没立刻转身,只是稍微偏了偏脸,问:“怎么了?”
叶筝把纸袋放到桌子上,长身倚过去,拉住了黎风闲的袖子,“来看看黎老师忙不忙。”
听到这称呼,黎风闲手上一顿,曲谱停在空中。“什么时候过来的?”黎风闲重新将曲谱放下,看一眼门口,“今天不用拍戏?”
“费导给我们放假呢。”叶筝还是拎着黎风闲的袖子,两只手将他别在上面的扣子取下来,放纸袋边上,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丝绒盒,打开,里面盛着两枚墨玉造型的袖扣。
将袖口合拢对齐,叶筝拿起袖扣,针头穿进扣眼。
“什么时候买的?”黎风闲边看他动作边问。
“在你生日的时候就订好了……”叶筝又依样去处理黎风闲的另一只手,“但想到你可能不会想过生日,就把它留到了现在,当圣诞礼物。”
“好了。”叶筝垂头,长发扫过面庞,微微笑着,“我觉得还挺好看。”
黎风闲抬手拨开叶筝微长的头发,手掌顺住发丝向下,覆住他的下颚线,轻轻的一个力道,将他的脸抬平。
一双眼便这样回望着黎风闲。从对方的眼中,叶筝看见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有他不自知的温顺、孱弱,拇指轻轻摁过他干燥的唇瓣,他就张开嘴,亟待亲吻的样子。
“今晚回家?”黎风闲轻声问他。
“回你家?”叶筝听着自己加重了的呼吸声。
“都可以。”
叶筝含着气声笑了笑,“这样听起来显得我好着急。”
“是我着急。”黎风闲亲上他的唇,“那就回我家。”
·
下楼的时候,闲庭的人还在吃叶筝点来的圣诞大餐,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的离开。
这趟“回家”意味着什么,叶筝心里明白,车是黎风闲在开,他就侧头去看窗外倒退的街景。一条悬索式的吊桥,两边亮起了灯,底下是一道江河,纸一样薄的月光浮游在水面上,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走完这一条桥,车提了速,叶筝左手握上安全带,手掌心一点点洇出汗来,身体仿佛在为可预见的未来而感到紧张。
车开抵黎风闲家楼下时,叶筝松开安全带,环扫了一圈附近,尽是些很眼熟的景色,也都能看见那棵号称有百年历史的大榕树——
这地方竟然里他家没多远,也就了两条街的距离。
下车前,叶筝把卡在下颌的口罩拉上来,遮住下半张脸。他平时都不怕被狗仔跟,有时候心情好还愿意发发福利,露张脸给他们回去交差,但这会儿……
这会儿可能是知道晚点即将发生什么,心头涨鼓出熊熊烈焰,本能地想要回避掉周围的人与视线。
电梯就在二十米之外。叶筝安静地跟在黎风闲身后,头低着,避免去看任何人,一直到进入电梯,黎风闲站在他前方,一身白色长袖衬衫,衣料质感看上去颇好,在灯照下有微润的丝绒光,抬手去按楼层时,肩胛骨一起一伏,留给叶筝一个挺拔而凌人的背影。
在这份专注而细致的凝视里,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电梯应声而开,仍是黎风闲带路,走到一扇门前,用指纹开锁,滴滴两声,门推开成一个可以迎客的弧度。
黎风闲撑着门,让叶筝先进屋。灯光和通风循环系统随之开启,叶筝下意识去打量这间房子——
很规矩、也很单调的设计,该有的全都有,但总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
客厅有一大面的落地窗,高层位置,没有可以阻碍视线的其他建筑物,几乎可以看尽整座城市。叶筝对着窗边指了个位置,“那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是么,那很近。”黎风闲站到他旁边。
“是很近。”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黎风闲解下纽扣,往餐厅方向走。
“有点。”想了两秒,叶筝还是实话实说,毕竟拍戏这么久,他也有点想黎风闲的手艺了。在闲庭里做的那份炝锅面可是让他回味了许久。
家里食材不多,很大一部分都是冻冰箱里的,谈不上新鲜,黎风闲开了罐奶油,切一点红洋葱、奶酪和培根,倒锅里煎香,小火煮开以后,再把意大利面加进去拌抄。叶筝闻着香味就过来了,拉开吧台椅子,坐好,看黎风闲单手起锅,把意面分进碟子里。
正是眼前这一幕,叶筝有种被填满的感觉,凌空的心脏像有了承托,空气中有种微妙的不同,无形的静电噼啪流过四肢,一种灵魂根部涌现出的暖意,是他从前没有感会过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撞击着,是生存、是生活,只要是和黎风闲在一起,叶筝都能赋予它们不同的定义。
黎风闲将瓶装胡椒粉和餐碟一起端上桌,“要下多少自己加。”
换作平时,叶筝吃饭的速度很快,入口、咀嚼、吞咽,像一台被设定好参数的机器,重复做着程序化的事情,基本没有闲心去品尝食物。可现在不一样。桌上的餐食是黎风闲给他做的,他只想把味蕾上所触及的每一个味道都记载下来,化成一道道可视的数据,能反复地调取、阅览。
吃完饭,叶筝在客厅陪火锅玩逗猫棒,一段时间没见,火锅长大了很多,已经具备一只成猫的雏形了,跑起来猫毛乱飞。黎风闲到卧室衣柜里找出睡衣和全新的毛巾给叶筝,“要洗澡两边卫生间都可以去洗。”
“好。”叶筝放下逗猫棒,从地上起来,接过毛巾和衣服,转身进了卫生间。
调好水温,叶筝拿起花洒将自己从头到脚都冲湿,沐浴乳是淡淡的果香,他挤了一泵在手上,搓起泡沫,把身体上的每一处都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