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胶片(44)
他满是泥土的脚踩在门口地垫上,身体还在发抖,指尖用力攥着大衣衣襟,朝屋里张望。
“有人吗?”他扬声喊道,“你好?打扰了?”
没人回应。屋里很安静,壁炉里燃着火,茶几上摆着一盒没吃完的饼干。小小的木屋一眼就能望到头,确定屋里没人,肖淳大着胆子往里走去,边自言自语:“对不住,我一会儿就打扫干净。”
他披着外套,鼻涕快冻下来了,先找去了卫生间,将手脸和脚冲洗干净,然后又抓了张帕子,沿来路将自己踩脏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
衣服目前是没办法清理了,他套着过于宽松的大衣——他自己已算高的,可这大衣看起来应该是比自己更高壮的人所穿。目测起码195以上吧。
他赤着脚从后方的楼梯绕上去,楼上只一间带卫生间的卧室。卧室不大,窗户下摆放着绿植,已经枯萎了。
小小的卧室里还算整洁,墙上贴着一些体育比赛的海报,肖淳拉开衣柜看了看,衣柜空着大半,里头的衣服只黑白两色,厚外套只两件,都是男人的款。
他又晃回楼下,肚子里咕噜噜响,瞥一眼茶几上的饼干,虽然很想吃,但还是谨慎地忍住了。
他对这层楼的关卡没有太多记忆,零碎的印象里只有一些看不清模样的巨怪。
他走到窗前,看见临窗的餐桌上摆着一只夜光的电子时钟,上头的时间显示:05:40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有火星掉落在地毯上,烧出个黑洞,肖淳忙拿帕子给它扑灭了,后怕的从壁炉旁找出挡火的网罩给它围上。
这一折腾,又出了层细密的汗。肖淳干脆盘膝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暖意和疲惫齐齐涌了上来,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只余壁炉里的噼啪声响,是最好的安眠曲。
没一会儿,肖淳就在地毯上睡了过去。
——老于,要是我忘了你,你会伤心吗?
——没什么可伤心的,到时候我也会忘了你。扯平了。
——那咱俩还会在一起吗?
——只要你是肖淳,我是于顾,我们就一定会在一起。
——又骗人。在学校四年,还在一个社团,结果怎么样?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咱俩院系八竿子打不着,你也不来社团。怎么还能赖我?
——你不是见过我照片吗?
——……肖淳,你这是无理取闹。屁股又欠抽了?
——老于,你要是说这话时不脸红,我就真信了。
*
短短一觉,却感觉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肖淳睁眼时,脚麻了,缩在地毯上暂且没动,好一会儿才将自己放平了,躺在地毯上回味梦里的情景。
这感觉很奇怪,想起来了,又不是全想起来了,于是情感和记忆就产生了错位,零碎的画面无法带动全部的情感,好似在看一场属于别人的表演。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连打了五个喷嚏,意识到可能是感冒了,无言地撑着地毯坐了起来。
外面天光大亮,时钟显示:08:10
这一起身,脑袋晕乎,摸了摸额头,脸烫手也烫,完全摸不出是不是发了烧。
在这种处境下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
找找屋里有没有能吃的药吧。
正艰难地翻找抽屉,屋外传来了逐渐靠近的说话声。
“这电影我知道。”
“要你说?我也知道。一夜暴风雨,小镇绕湖而建,镇上只有唯一一家超市。男主角这时候应该准备带着孩子去超市了吧?”
“说来说去,到底是什么电影?”
“都这么明显了还不知道?迷雾啊!”
“我去……这哪里明显了?”
“我没看过。”
“……我也没有。”
嘈杂的话音声近了,随即传来了敲门声。
“敲什么门啊,直接进。”有人不耐烦道,“我昨晚都看过了,这边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空的。应该是电影里npc住的地方。”
“万一有人呢?”敲门的人显然坚持维持礼貌,“贸然进门,要是触犯了规则怎么办?”
肖淳僵在抽屉前,想到自己昨晚直接就进了门,顿时汗颜。重来不知多少次,竟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昨晚那状况,自己如果不进门,恐怕得被冻死在外头。
他扶着柜子腿软的站起身,刚站直了,门外的人就直接拧开了门。
目光相对,外头的人愣了一下。肖淳扬起和气的浅笑,背脊挺拔,身上虽狼狈不堪,却也不掩贵气。
后面几人探头探脑,声音没有刻意遮掩,让肖淳听了个一清二楚——
“哇,他长得好好看,是npc吗?”
“他衬衫上是血吗?”
“原电影里有这样的人吗?”
肖淳弯起眉眼,还没说话先咳嗽几声,哑着声音道:“我不是npc,我是昨晚进来的。”
话音落,门外本还在观察他的人们立刻就不客气了,互相推搡着进了门。
“我快饿死了,这儿有吃的吗?”
“实在不行只能去镇上的超市了。”
“帅哥,这大衣不是你的吧?这屋子没人?”
肖淳应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几人——一共六人,两女四男。为首嚷嚷得起劲的男人一头枯黄杂毛,脸似猴子,露出来的脸侧、颈项、手背上有伤;走在最后一个进门,沉默不言的男人胡子拉碴,脸色苍白憔悴,黑眼圈很重,右手肘以下全都没了,拿纱布将断口包得严严实实,整个纱布的颜色都已凝成了黑色。
他浑身死气,脚步拖沓,漆黑的瞳孔连光都照不进。肖淳知道这种眼神,是绝望的、毫无求生欲的眼神。
他多看了对方一眼,隐隐觉得眼熟,很快他就记起来了:这是他第二个月和周宣鸣分配在一起时,楼上那位凶神恶煞,只会骂“关你屁事”的那个男人。
当时平台下来,中间的蛋糕上插着只手臂,他还问男人发生了什么,男人只以“关你屁事”作回答。
原来那就是对方的手臂。
肖淳有些惊讶。他提前找到了彩蛋,直接通关,并没有待满三个月。怎么这男人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一旦出了关卡,两方的时间流速就会不一致?
他又看了对方的断臂一眼,整个纱布都成了黑色,纱布底的颜色尤其深,这样的出血量对方居然没死,这可真是命大。
男人非常敏感,察觉到打量的视线立刻朝肖淳瞪了过来。
肖淳没有躲闪,直接道:“我看先生的伤口有些严重,我去帮你找找药和纱布。我会一点包扎,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能帮上忙。”
说着,他想到了于顾后脑勺的伤口,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仔细处理过。
他语气和善,人看起来温和无害,换个人恐怕会生出几分好感和感激之心,但男人显然没有,他皱着眉,一脸嫌恶,独自坐到了临窗的椅子里,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关你屁事。”
肖淳神色不变,心里却忍不住想:这是他的口头禅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彼此都不熟,他们也没热情到想帮对方看看伤口的地步,见人脾气不好,便也不主动相劝。
肖淳搭话只是想借此确定一些事,目光迅速在几人脸上扫过,心里有了答案:这几人本不是一起的,更可能是昨夜临时组队。而那男人也没有认出自己,估计当时光忍疼去了,根本没看清楚自己的脸。
得到了答案,他也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去翻抽屉找药。
一楼没有,估计在二楼,其他人则挤进了厨房,翻找食物去了。
肖淳刚上了二楼,一个年轻女人便跟了上来。女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长发随意绑起来,瘦骨嶙峋,下巴尖得能戳死人,粗糙的手随意拉开衣柜门往里看了眼,心不在焉的,不时瞥向肖淳。
肖淳装作没察觉,在床头柜最下层找到了一个药箱,刚好就有消炎药和退烧药。
他念着于顾的伤,将消炎药一并塞进衣兜,然后拿起退烧药看了看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