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胶片(286)
他一个哆嗦,从“星星”里出来,耳边似乎还有那凄惨的鬼哭狼嚎,他又迟疑地触碰了另一颗“星星”。
像是“民国”装扮,乞丐、妓女、军阀混杂在循环的世界里,其血腥残忍程度比之前的那个时代还要更加的严重。
肖淳踉跄着退出,他晃着脑袋,一路走一路扫过大片的“星星”,那么美丽的、灿烂的“星星”,每一个里却都装着极致的黑暗。不幸有各式各样的不幸。
但也有令肖淳感到动容的画面:数人抵抗怪物,救出一位奄奄一息的女人;无数人在即将淹没直头顶的洪涝里,托举起了一位年岁不大的少年;一人背叛,引来所有人的愤懑和报复;数位伤痕累累的勇士,顶着怪物刺穿锁骨、肩胛的獠牙,从怪物嘴里强拖出了一位年轻的少女。
每当有人这样做时,关卡的能量就会被反向消耗掉许多。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越多人做出善意的举动,不惜牺牲自己,关卡的能量就会被大量消耗,而在这一关卡里死伤的众人,关卡几乎就吸收不到他们的能量了。
肖淳看过了无数颗“星星”,试图寻找和关卡斗争的规律、线索。直到他找到了一个眼熟的世界。
他看见了和木雕娃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人,等比例放大的,张齐乐。
*
张齐乐的关卡里,只剩了他和同伴3个人,他们要等上23年,属于运气不好的那一批。
张齐乐似乎擅长音律,平日就在酒吧弹吉他唱歌,他能弹吉他、也能弹琴,说话幽默风趣,教养良好,为人洒脱,言行举止很像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养尊处优的少爷。
在“星星世界”里,肖淳看不了太多细节,所有的一切都是转瞬而过,像在看无声的快进片。他见张齐乐整日都乐呵呵的,笑容满面,去酒吧跟人唱歌聊天,备受欢迎。卖酒女郎们总喜欢对他抛媚眼,缠着他说这说那,他总是温柔相待,却从不过界。
他安慰另外两个同伴,但那二人总是郁郁寡欢,很快就生了病,成日窝在不见光的房间里,皮肤大片大片地溃烂,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没人知道他们生了什么病,小镇的医疗条件也远不到能诊治的地步。
张齐乐便一人赚钱,养活另外二人,不工作的时候就弹着吉他给同伴们唱歌解闷,试图让他们快乐一些。
可人的精神气若是垮了,身体很快就会“病入膏肓”,无法自愈。没两年,这两位同伴就相继重病去世,只留下了张齐乐一个。他仍是乐观积极的,将自己活成了npc的样子,有工作就去,没工作就自娱自乐,学着摆摊,学着自己做菜,跟npc们交朋友,试图在自家门口种出一片菜园。
他好像总有事留给自己去做:去医院学简单的急救知识;去农场学养牛、养鸡;在酒吧学调酒;跟小镇的裁缝学做衣服。
他学了一堆东西,最后做衣服是做得最好的,于是攒钱开了一家成衣铺,给npc们做衣服。
每年的集市,他都去卖衣服,他知道该做多大的衣服,因为每年来集市的孩子们都是同一批。
十几年过去了,来集市们的孩子没有长大,而他能认出每一个孩子,叫出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喜好。
他快乐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好似死亡的威胁从不曾存在,直到食人魔出世。
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已成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最后一次拎着酒和吉他去给同伴们扫墓,唱了大家都喜欢听得老歌,然后将吉他埋在了同伴们的墓旁,好似给自己提前做了一个衣冠冢。
然后他孑然一身,前去迎接自己的结局。
食人魔出世,小镇上的孩子和年轻姑娘先后失踪,张齐乐坐上了校车,亲自开往目的地,食人魔在一个夜晚追上了他,而他在逃命途中,意外发现了基地。
他伤痕累累地躲进基地里,在充满了物资和食物的地方第一次哭了出来,他将脑袋埋在毛毯里,明亮温润的眼睛黯然失色,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早没发现?或许同伴们看到这一切就会生出希望,就不会郁郁去世。
他哭了很久,像是把隐忍了23年的委屈和孤独都哭了出去。
然后他吃饱喝足再次上路,最终毫不意外地死在了距离终点不远的地方。
他死时睁着眼睛,面带笑容,手微微圈抱,似抱着一把吉他,然而他的后背一直到腿,全都被食人魔撕烂了。
肖淳震惊地发现,包括张齐乐在内的三人都没有特殊能力,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张齐乐进入循环后,他的一部分意识在这里入了阿澜的梦境,提供给了阿澜部分关于食人魔的线索——食人魔的战斗力、飞行速度、现世后的主要出现地点、追捕能力等等。
而阿澜是有特殊能力的,他在逐渐能记得梦境后,就通过木雕成功召唤了张齐乐的意识。在那个时候,他们笃定地相信,那是人的灵魂。
阿澜的特殊能力让张齐乐非常震惊,也因此才知道了特殊能力和空间的许多事。在阿澜的一次次召唤中,张齐乐也摸清了“灵魂消耗”这件事。它警告阿澜,不要随意召唤自己,一来自己的灵魂会不断被消耗,二来周围其实还有许多无意识的魂魄,会有被误召唤的危险。
可阿澜很依恋它,总是忍不住召唤它,召唤频率高了之后,它开始能控制自己的灵魂。
它找到了自己的其他意识碎片,记起了更多的记忆,逐渐发现了关卡的秘密,并将这一发现告诉了阿澜。它的本意是帮助阿澜等人通关,并用某种方式将信息保留下来,告知后来者。
可阿澜看木雕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了。
第193章 惊心食人族32
“你在听我说话吗?”清朗的声音带着质疑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阿澜?”
阿澜消瘦的肩背微躬着,认真注视着木雕:“唔。”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怎么想?”
“每个人失去的记忆都是他的一部分魂魄。”阿澜道,“你想让我尝试找到自己的魂魄,然后作用在这一关卡里,给后人留下暗号,是这样吗?”
“对。”
“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阿澜眼带希望,试探道,“你也一样可以。”
“我不可以。”清朗的声音叹了口气,“都跟你说过了,我现在只是一缕幽魂,我做不到的,得是身在这一关的你来做才可以。你想想,如果任何幽魂都可以,那这些关卡早就被贴满了暗示了。总有幽魂能清醒过来,它们一定会想办法提醒后来人的。为什么从来没有呢?是它们不想吗?是做不到啊。”
“那你可以去找你自己。”阿澜道,“你让自己全都想起来,这样就能快速通关,说不定我们还能在外面……”
“不可能的。”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阿澜一顿。
“我如果找得到自己,早就去找了。”木雕在烛火之下,面部明明暗暗,那灿烂的笑容竟似显出了几分落寞,“可我怎么也找不到。”
阿澜皱眉:“找不到?”
“如果我已经通关了,”木雕道,“那我的灵魂应该也出去了才对,可我没有。若我没有通关,可我也找不到我自己,说明我也不存在关卡里。”
阿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想阻止木雕说下去,但对方还是快速说出了答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我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吧?”
阿澜豁然站了起来,撞倒了蜡烛,召唤仪式被迫中断,木雕没了声音。
阿澜慌忙又将烛火点燃,重新做起召唤仪式,但木雕始终没有反应。
阿澜喊了起来:“张齐乐?!张齐乐!你出来!”
“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齐乐??”
阿澜看不见张齐乐,但站在上帝视角的肖淳却看得见。
他看见张齐乐的意识碎片站在房间里,它胸口的白洞已经非常非常大了,将近一半的身躯都已经被白洞吞噬,轻飘飘的一缕黑影艰难地立在阿澜身边,每一次进入木雕,它都会耗费掉大量能量,而它又没有补充其他的能量,以至于黑影的颜色都变淡了,介于浅黑和深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