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师兄(64)
如果不是楚宏的疯狂,林楚生没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林楚生向前走,赤色河流到了齐腰深的位置,越往里走岩壁上的红羽越多,这意味着他越接近楚宏的位置了。林楚生很少像这样凑到楚宏面前,不仅因为后者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更因为他怕自己经常凑过去容易讨人嫌……殿下以前说过类似的话,但还是愿意等他。林楚生想,他们真是一对非常恩爱的眷侣。
当红色的血液没过他的胸口时,林楚生感到胸口闷闷的。他感到怅然若失,这些河水彷佛是来自楚宏的一个拥抱,但他没办法唤醒他。
但鉴于有两个人意外闯入,林楚生心里不太放心,想看看楚宏有没有受到影响。
河流的尽头,他拨开岩壁上层叠的赤色翎羽,露出了岩壁中沉睡的生物。楚宏的脖子以下都没在岩石中,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鸟羽从脖子往上开始褪去,中间是殿下向来引以为傲的美丽的脸。现在那张脸上灵动的神情不再,林楚生把手轻轻放在对方的脸颊上。这些年里,每次林楚生来看望楚宏时都这样做,后者都无知无觉。
但是今天,林楚生的手指为他梳理脸侧的赤羽是,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对空洞的、无神的瞳孔,映出面前人颤抖的嘴唇和苍老的眼睛。
第130章
林楚生用发颤的双手捧着那张脸。“你醒了吗?殿下。”他说,“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林楚生吻着那双眨也不眨的眼睛,美人面上似乎镶嵌的是没有生命的宝石。林楚生在凡俗中肉身死亡,魂归天际。他的赤鸟也想和他一同前去,传说里百年现身一次的神鸟,火焰般的羽毛滑过天空带来风调雨顺的预兆,从那一天起这些羽毛再也没见过阳光,成了心爱之人的陪葬品。
林楚生花了很多时间才明白楚宏的心意。
当年林楚生从袁渊的秘境里醒来,楚宏在他床边坐着,守着药炉给他煨药。楚宏从苏醒的伴侣口中听见另一个名字时笑了起来,疲惫又讥讽地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待你?”
林楚生是不是以为赤诚真心随处可寻,谁都能燃烧一切只是为了陪他糊涂一场?他难道以为令人愉悦的娇嗔烂漫当真是楚宏的本性,而不是看透爱人后的妥协吗?
林楚生看见,陵墓岩壁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脚下的石板颤抖着轰鸣。石砾从顶上落下来,落进红色的地下河里,像下起了岩石雨。
河床折断,石壁崩裂。这处地下陵墓要塌陷了。
林楚生护住面前的人,防止楚宏被落石砸到。这时他感觉一只手落在他的脸上,抚摸着他眼下濡湿的泪痕。林楚生震惊地抬起头,看见那人的身体从石壁的裂缝里走下来。
楚宏歪了歪头,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林楚生。林楚生说不出话,双臂环住复苏的爱人,紧紧抱住对方似乎再也不会放手。
楚宏迟疑着,最后试探地拍了拍林楚生的后背,后者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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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架上的下拉条都堆满了。
青年站在林立的架子间翻看,他解开记录最近一段时间的那几卷。下拉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算账和数字。他皱起眉,疑惑地问一旁的下属:“这几日从楚地出入的行商怎么那么少?”
下属恭敬地说:“回阁主,据说是边境的天堑处突发地动。”
阁主若有所思地合上下拉条:“地动,那我怎么没看到卦象?”
下属没吭声,头低了下去。他假装自己没听见——总不能说堂堂吟风阁阁主连地动都算不准吧?下属低着头小心觑看阁主的脸色,后者很快又在翻阅其他下拉条了,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下属松了口气。
阁主拿了一卷坐在桌前,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如果不是地动,那可能会是什么呢?”青年散漫地靠在桌边,头也没抬,似是随口一问。
下属心想这题我会,应该说点漂亮的吉祥话。下属说:“那般天地异象,定然是神仙下凡——”
咔嚓一声。
下属眼皮一跳,看见脚边骨碌碌滚来被折断的下拉条。
他一抬头就看见年轻的阁主脸色铁青,太阳xue青筋暴起。阁主用手支着脑袋,冷冷地看着汗如雨下的人:“我看你真是得意忘形,在阁中也说起装神弄鬼的话。”
下属立刻认错:“属下知错。”
年轻的阁主从桌前站起来,他走过失言的人,目光没有放在他身上。他看向窗边,山谷中众多支流汇聚于谷底湖泊,名为五仙湖。
“五仙湖,无仙湖。”阁主说:“去湖上领罚。”
属下心中苦不堪言。湖上是祠堂,他们只有犯了大错才去那里反省。
这位阁主年少继任,一直以明智温和的形象示人,尽管知情者明白此人本性与宽和二字毫不相干。但他确实很少像今天这样发作——况且吟风阁不谈鬼神那套做派是数千年前的旧事,也不值得大动肝火。
倒霉的下属哀叹连连。他决定在处罚结束后找同僚帮忙算算,这段时间到底触了什么霉头。
第131章
地下陵墓塌陷以后,林楚生还没来得及抱着睁开眼的殿下好好瞧一瞧。半妖就在一团微光里变成了一只红色的云雀。
楚宏的修为耗尽,退化为了神志全无的禽鸟。即使林楚生以仙人之力填补这数千年的损耗,也没办法让楚宏立刻回到原状。楚云雀在灌木丛里钻来钻去,林楚生蹲在丛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半晌,红色小鸟跳了出来,歪着脖子偏起脑袋,用豆豆眼凝视着灌木丛边的人:“叽叽叽,叽叽叽叽。”
林楚生又忧愁又甜蜜地想:蛮好听的。
一个星期后,林楚生发现云雀不见了,就在他打算下山查找时,一只红鸦从空中俯冲向他,落在他的肩膀上,梳理羽毛时翅膀还扑棱了两下——看来这些天林楚生输送的灵力终于有了效果。虽然林楚生很希望楚红鸦能一直停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话,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带着楚宏。但楚红鸦不太喜欢这样,每次停在他身上时都像没有力气,爪子也抓不牢,很快就落下来被林楚生接住。
林楚生很忧虑,带着楚红鸦下山找专门照顾鸟儿的人询问。训鸟人打算检查一下,结果刚摸到鸟儿健康鲜亮的羽毛,就被鸟喙毫不留情的袭击了。林楚生连忙梳着鸟儿的羽毛安抚起来。
训鸟人只好询问林楚生:“有什么问题吗?”
林楚生说:“他的爪子没有力气,站在我身上都站不稳。”
被爪子抓出血痕的训鸟人:“……”
不仅被抓出血痕,还差点被啄了眼睛的训鸟人磨了磨后槽牙:“它装的,就等着你紧张它呢。”
半个月后,红鸦也不见了。林楚生一打开屋子的门,一只赤色孔雀踱步进来,慢慢悠悠,昂首挺胸。林楚生欣赏着楚孔雀的闲庭漫步,直到楚孔雀迈着优雅又轻快的步子围着他转起圈。
然后“啪”一声,楚孔雀抖开了繁复的赤色孔雀屏。
林楚生似乎从楚孔雀的圆圆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得意和势在必得,于是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于是一个月后在楚宏终于变回人形时,他紧闭房门拒绝看见林楚生。
林楚生在外面敲门,焦急地说:“殿下,殿下!你不愿意见我吗?”
楚宏心情复杂,不太想理门外的人。他走到窗边想冷静一会儿,林楚生的脑袋一下子从窗口冒出来:“楚——”
楚宏把窗子也闩上了。
就在林楚生纠结要不要跳到房顶,把房顶的砖搬开看看房子里的人:他很想这样做,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楚宏会非常生气……好在这时屋里的人把窗子又打开,于是林楚生像闻到了味儿一样又巴巴地趴在窗口上了。
楚宏看着面前的人。
他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坐在自己楚国寝宫的书房里,林楚生也这样趴在窗口看他写字的,嬉皮笑脸地说写得真好看,好喜欢他。而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实际上执笔写字的手都有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