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师兄(31)
林楚生赤脚下床，撑着酸软的腰龇牙咧嘴地走到窗边。此时日光正好，春风和煦……林楚生对着枝头嫩绿的新叶陷入了沉思，他已经陪着少年走过寒冬，但仍然有自己的路要走。
第62章
林楚生在脱离第一个秘境时变得虚弱无比。
他不分昼夜地持续高烧，脸色一天天苍白下去。身体最衰弱的时候林楚生的意识也跟着混乱起来：他看人的眼神有时茫然如幼童，有时温柔得像在端详发妻……逆天而为的修仙路终于开始反噬林楚生，他属于凡人的寿元正在飞快流逝。
所以林楚生必须服用一种汤药，药引非常珍奇难得。喝下药后他的意识也会慢慢清醒，那种神奇的深褐色液体源源不断地流进林楚生的喉咙里，然后代替陈旧的血液为他延续生命。每天都有人端着药坐到床边和他说话，有时是小师弟，有时是师尊，还有的时候是袁阁主……林楚生有一种隐秘的期待，认为自己有可能见到楚宏。但是没有。
有一天林楚生没忍住开口询问楚宏的情况，当时是袁阁主在守着他喝药。听见病人没头没脑的突然问题，袁渊丝毫不意外，淡定地说：“他走了。”
“你说谁？”林楚生震惊，“谁走了？”
“还能是谁？”袁渊笑了笑，“当然是楚宏。”说完这句话，袁渊端着空药碗起身就走，林楚生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你别骗我。”
袁渊把他的手从袖子上拨下去：“我为什么要骗你？这对我又没有好处。”林楚生茫然地看着袁渊，听见后者用疑惑的声音说：“你不会以为他一直在等你吧？”
林楚生没有说话。“既然你已经选择抛弃他，凭什么又指望他还在原地呢？。”袁渊的神情很微妙，像嘲讽又像怜悯，“仙途漫漫啊林楚生……你会得偿所愿的。”
……
袁渊端着空药碗离开房间。他合上房间的门。
他今天失态了，袁渊在心里默默思索着。这明明是林楚生最脆弱的时候，他只要稍微温和地引诱一下，就可以让这个人按照自己的安排走下去。可是看见林楚生茫然无措的神情，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言辞。
袁渊扪心自问，做不到像楚宏那样爱恨都到极致，倾尽所有彷佛没有明天……朱雀妖兽天性至纯热烈如火，而他袁渊无论在如今的位置上装得有多超凡脱俗，本质里都仍然是一个凡人。
袁家家主世代都是凡人，不求仙、不成魔，无论生前有多辉煌死后都化为一抱黄土，然后变成牌位被放在阴森森的祠堂里……正因他们不守礼法、不敬鬼神，所以才能运阵如神，窥得天机秘闻。
不过，袁家传到袁渊做家主的这一代，昔日的乖戾作风几乎快看不见了。如果不是袁渊主动向他展示左眼球上金色的诅咒纹路，林楚生都快忘了这人其实是没几年可活的短命鬼。死亡像梦魇一样笼罩在凡人的心上，促使袁渊成为不择手段的人。
袁渊想打破家族的短命诅咒，他想活得更久一些——无论多出了一年、一月、一天……哪怕只多一秒，袁渊都想要试一试。
第63章
林楚生从来不相信袁渊的屁话。那个笑面虎眼睛一弯上下嘴皮一碰，黑的就能说成白的，正常人都能被忽悠瘸了。这人曾经把无极宗上下忽悠得团团转，甚至让世代交恶的无极宗和吟风阁握手言和。林楚生当大师兄这些年对此人本性一清二楚。
林楚生不相信袁渊的回答。他也不相信楚宏会一走了之，所以现在还在打探楚宏的消息。
林楚生搜罗了许多书，在典籍和传说里看到了朱雀：朱雀古名为赤妖，在典籍记载里是长生不老的。朱雀只饮醴泉只食嫩竹只栖良木，据传它的现身将意味着数百年的太平昌盛——许多主张和平的国度都会修缮供奉朱雀的祠堂，称其为仙而非妖。
朱雀是带来幸福和平的祥瑞。有一次，林楚生在看书时伏在桌上睡着了，他在梦里又看到了楚宏。这人明明有一半朱雀的血神情里却没有快乐，只有林楚生朝他伸手时他才会笑……书扑倒在蜡烛边差点燃起来，恰好被袁阁主看到了。袁阁主叫醒了林楚生。
“我也不是一定要见楚宏，”林楚生改了主意，“我只是有话想说。”
袁渊面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彷佛准备好了要听他长篇大论。袁渊当阁主这些年，已经很清楚萧宗主座下的林大师兄有多能说会道——这人没有修行天赋，小聪明都用在嘴皮子上。两大门派交涉时，如果萧无心恰好让林楚生随行，那么袁渊从中捞到的好处就要打个对折。
林楚生看着袁渊，眼神恳切。袁渊点点头：“嗯，你讲吧。”
袁渊见过林楚生这样的态度，每次这人要说虚情假意的场面话时就装得特别真心。于是袁阁主作出洗耳恭听之态，打算左耳进右耳出，然后把待会儿听到的长篇大论揉巴两下扔在脑后。
“麻烦你告诉他等我，不要现在就走。”林楚生原本虚弱苍白的脸因急切的情绪而泛红，“他有朱雀血，可以活得很长。而我要是成仙了，就会长生不老……”
袁渊定定地看着林楚生，后者坐在桌前抓住了他端着药碗的那只手，仰头看着他时几乎是在哀求。林楚生求人，对袁渊来说其实一点不稀奇：这人像泥做的一样没骨气又贪心，门派交涉时伏低做小，为剑阵之事下跪，在床上也不吝于叫求饶浪话……一般来说，袁渊视情况考虑顺不顺着他。
但这是袁渊第一次见到林楚生今天这个态度——这个泥人好像突然长出骨头了，抛下虚伪圆滑要把真心剖给他看。好像今天他袁渊不答应林楚生，这人就永远不会松开拉着他的手，哪怕被掰断手指都要抓住他求他答应……多新鲜啊。
巧的是，林楚生身上也有袁渊想要的——他想摆脱家族的诅咒。所以袁渊才会给这个虚弱的人端来汤药，哪怕药中的腥味让人不舒服——闻起来就像那只半妖的鸟毛味儿无处不在。袁渊觉得自己现在心情那么糟，也是因为被这个鸟味儿熏得烧心。
最后袁渊说：“所以你想让我告诉他，让他等你成仙然后你们长相厮守？”
“对，我刚刚有点激动没组织好语言。”林楚生点点头：“你就这样告诉他，他会等我的。”
“这个承诺还挺有意思的。”袁渊淡淡地说，”希望你不是只会嘴上说说却没办法兑现诺言的人——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个交易。”
第64章
“你说让我帮你续命十年。”林楚生说，“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你。”
袁渊沉吟道：“袁家向来离经叛道，在我们的禁地里有一句‘天道不仁，致使人间消颓’——我们修行人间道，此道凶险无比。”
“可以理解，毕竟你们听起来就像一群专门和天道反着干的刺头。”林楚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不折寿谁折寿呢？”
袁渊说：“但是有秘闻称，于人间道大成者会继承历代先祖记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甚至有可能改变命格中的诅咒。”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参悟修道？”林楚生皱眉，“可是我对你们那些修行一无所知。”
“无妨，我曾经卜算天机……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袁渊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物件儿很郑重地攥在手里，林楚生想看一眼都没有看到。袁渊继续说：“你只需要记住——我帮你成仙，你助我悟道，无论如何都不要动摇。”
然后，袁渊对林楚生摊开手，露出手心里躺着的木制小雕像。
林楚生好奇地端详雕像——雕像是一个盘腿而坐的小人，线条非常简单。雕刻者彷佛只是漫不经心运转几刀，甚至没有赋予人像更多的特点，只能看出是一个人型。
“还有一点，我还是再强调一下吧。”袁渊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够退缩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