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师兄(42)
林楚生皱眉思索，想起了自己和袁渊进入秘境之前，袁渊对他说过的话。“我修行人间道，此道凶险无比，但悟道大成者会继承历代先祖的记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甚至可能改变诅咒。”袁渊成功了，林楚生松了口气。一个历秘境，一个悟修行……至少他们都得到了最开始想要的东西。
第84章
袁家世代出奇才、怪才，但能融汇贯通悟道大成的人——从目前尚存记载来看，袁渊是第一个。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前无古人，林楚生应该感到与有荣焉。
林楚生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对楚宏说：“袁渊想见我。”
楚宏彷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低头把他喝干净的药碗和小药炉装在托盘上。林楚生伸手拉住楚宏的衣袖：“既然我现在醒了，就没有必要再拦着袁渊见我。”
楚宏看向林楚生，目光定定地放在后者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直到林楚生被看得不自在了，楚宏才开口：“你想让他见你？”
林楚生硬着头皮说：“是。”
楚宏笑了起来：“你真是……”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变成了一声笑，像冷笑又像自嘲。然后他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待你吗？”
……
在见到袁渊之前，林楚生都没有明白楚宏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叫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呢？林楚生靠在墙边出神想这件事时，一只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推在了墙上。
袁渊抓着对方衣领的那只手那么用力，青筋毕露。他咬牙切齿地说：“林楚生！”
在林楚生的印象里，袁渊很少这般失态，他好像要把这三个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嗯，”林楚生的视线错开了袁渊的眼睛，“呃，就是我……”他就是林楚生，和袁渊在一起长大的那个人，也是陪在袁渊左右的无名神魂。
“林楚生。”袁渊又叫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在颤抖。
某天去到祠堂时，青年像往常一样问话，问出来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应。问出口的话语飘散在空气里，没人接住它……彷佛是一粒灰尘，飘在空中不能落地。
“我一直在等……”青年的声音闷闷的。
从那天之后，驻留禁地的神魂突然消失了。
袁渊抓住林楚生的衣领，皱巴巴地攥在手心。他低下头，通红的眼睛去找面前人的视线。“我一直……一直一直……”
从那天以后，祠堂里只有高筑的灵位，黑压压地在禁地里投下阴影。蜡烛烧的是鬼火。
“我害怕，”袁渊左眼里的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出来，从眼球爬上了脸颊彷佛是干涸的泪痕，“我以为等不到你了。”
他是凡人……凡人的渺小就像沧海一粟，凡人的短暂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林，楚，生。”青年反覆念着这个名字，只是想确认名字的主人就在眼前。
“我好累啊。”袁渊的声音闷闷的，林楚生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流进了衣领里。从袁渊第一次在祠堂里弯腰捡起小神像那时起，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他终于抱住了自己的小神仙。
袁渊一动不动，彷佛成了一座沉重的石雕。林楚生迟疑片刻，随后抬起手回应了他。
“辛苦你了。”林楚生说，“等我成仙后——”
“还要继续让我等吗……”袁渊抬起头看着他，那个眼神让林楚生愣住了，“你又要开出什么条件呢？”
“是多活十年……还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呢？”袁渊盯着林楚生的眼睛，“我又要为了留在你身边，装作感兴趣吗？”
“我累了，林楚生。”袁渊捧着林楚生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什么是累吗……我没法再继续等。”袁渊的表情是林楚生从未见过的脆弱。
第85章
下一个秘境是慕深的，秘境入口在无极宗。距离秘境开启之时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林楚生在吟风阁停留了数日才返回。
吟风阁坐落在河水汇流的山谷里，这里四季分明。当五仙湖边的树叶浓绿到发黑时，季节性的黄梅雨就开始连绵不断地下，檐牙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流。晴天时如镜面般的湖水，被雨划得支离破碎。
林楚生撑伞从廊桥上经过时，起伏的湖面无法映照出他的面目。今天他离开吟风阁，袁渊送他离开时几乎什么话都没说。
袁渊的话变少了，眼睛却乌云密布。他把林楚生送上马车时，告诉后者自己不愿意和他离开。
林楚生坐在马车上时感到困倦，靠着马车厢壁睡了一会儿。他醒来时身上多了件外衣，萧无心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雨。
“袁渊说他累了……”林楚生说，“其实我也很累。”
萧无心：“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林楚生低头看自己的手，喃喃自语，“这条路和我最初想得不一样。”
萧无心问林楚生：“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林楚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林楚生记得，以前有一回和袁渊聊天的时候，他问过对方想不想要绵延不尽的寿命。袁渊很干脆地说不想。他说，长生多寂寞。
当时林楚生不理解，后来在秘境里陪着孩童长成青年，才发现袁渊是多固执的一个人。他的心已经封闭起来了，只看得见手里抓住的……尽管他在外界表现出了精明圆滑的一面，但本质里却难以变通。
林楚生最后一次挽留袁渊时在祠堂里，后者拒绝了他。明明上一次袁渊哀求自己不要离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林楚生感到不解。
“对你来说只是从秘境醒来的一瞬间，对我来说却已经是许多个春夏秋冬了。”袁渊垂下眼，座台上的烛光在晃动，“林楚生，恐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林楚生听出来袁渊的言外之意。
袁渊想要一心一意，想要白头偕老；他期盼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只有死别没有生离……而不是在漫长的等待里面目全非。
袁渊想要一个凡人的幸福。
第86章
即使很多年以后，林楚生也忘不掉那个凡人的愿望。袁渊说出的话笼罩在林楚生心上，彷佛梅雨季节无休无止的雨。不过林楚生还非常年轻，他的心富有活力，让他能够负担着这样沉甸甸的情感往前走。
此时，林楚生坐在凉亭里，嘴上叼着一根草。他虚弱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叼着水烟杆抽菸，只好叼一根狗尾巴草来缓解嘴巴的寂寞。他看见慕深从竹林的小径那儿走来。
小师弟把准备好的汤药放在桌上：“喝吧。”林楚生唉声叹气地不想喝。
“也行，”慕深想了想，“那我把药端回去。”
林楚生拉住慕深的衣服：“我喝……”
药是楚宏熬的。楚宏守着煨药的小炉子，闷热的苦香把丝缎一样的头发熏得毛躁。慕深觉得有点好笑：“你那么怕他？药都是他煮的，难不成担心他下毒害你？”
“……不是我怕他。”林楚生叹气，“是我……对他亏欠。”林楚生用成仙后厮守的承诺去挽留对方。他的许诺那么认真，认真到在诺言兑现之前都心怀愧疚。
林楚生忧心忡忡，并且因此躲着楚宏。慕深觉得很奇怪。萧无心听说这件事后哑然失笑，转头对慕深说：“他和你相处倒是自然，看来对你没有亏欠。”
事实上慕深也发现了：大师兄乐于见到自己。尤其当林楚生知道慕深修为有进益，欣慰得彷佛那有自己的一份。慕深勘破情障后境界一日千里……每次他来看林楚生时，后者都感受到师弟更加深沉的气息。
林楚生会拉着师弟聊天。这段时间，林楚生和慕深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好……他们坐在门前的院子里，林楚生把自己偷偷埋在仰止峰的梅子酒抱出来。“以前你年纪小，不给你喝这些。”林楚生把酒倒进小碗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大人聊天哪有不喝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