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大师兄(63)

　　他们看着脚下的云层和光芒。星月流转，时序在展开，诸多苦难和欢喜都在那厚重的天幕下诞生又消逝。
　　“这位新来的神仙，”朱雀说：“打算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死不灭吗？”
　　林楚生摇头。
　　朱雀耸了耸翅膀：“我想也是……祝你好运咯。”


第128章
　　连绵青山中，云雾萦绕似神仙腰佩上的丝縧，流水潺潺如美人眸中秋水，这里对隐居避世者来说是顶好的去处。但对过路人来说，这座山脉十分不便利。
　　尤其是挑货卖的掮客，过此处山路非常痛苦。年轻的掮客问岁数大一些的前辈：“杨叔，我们为什么不绕开？”
　　“楚地天堑，横贯国境。”老掮客说，“你要是有移山填海的本事，我们今天就不用过这几座山。”
　　年轻人苦哈哈地闭了嘴，挑着担子埋头往山上走。老掮客也不再说话。他们离有人烟的地方还很远，必须省□□力快些赶路，以确保在太阳落山之前到歇脚处——山中有虫兽，天黑后很不安全。
　　还好老掮客经验丰富，凭着直觉走了最近的小路。日头转西，树林的阴影被拉得越来越长，林中的可见度越来越低，当他们看见树影掩映中的青石砖瓦时终于松了口气。
　　老掮客上前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个少女，嘴里还叼着一只肘子，老掮客恭敬地询问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行商，天黑路远想找个歇脚地，能否请您……”
　　话还没说完，啃肘子的少女就认出了老掮客。她惊讶地问道：“是小杨叔吗？”
　　老掮客听着熟悉的称呼，也诧异地抬起头。他从多年的记忆里翻找许久，才勉强回忆起这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你是……阿圆？”少女点点头，把两个路过的掮客请进来。
　　老掮客唏嘘道：“你长那么大了，上次见着你还是……”他声音弱下去。老掮客没记住时日。
　　少女领着他们往前走：“好多年前啦！你那时也挑着许多东西，从担子里掏出一只会说人话的小鸟送给我。可好玩了。”
　　回忆起年轻时的事，老掮客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是一只鹦哥。阿圆还留着那小鹦哥吗？”
　　走在前面的少女轻快地说：“已经死了，葬在后山了。”
　　老掮客很错愕：“哦？”
　　“养了许多年，鸟儿老死了。”少女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于是很快把他们领到了歇脚的客房。老掮客记得那只鹦哥儿是很稀有的品种，有三十几年的寿命，他送给女孩时还是只小鸟崽呢。
　　少女冲他狡黠地眨眨眼，老掮客才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还很年轻。而如今他年过五旬，少女看起来才堪堪长了几岁。
　　老掮客恍惚地坐在客房里，身边疲惫的年轻人已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他看着窗外被夕阳拉长的竹影，感到时间也在寂静中滞涩了。
　　阿圆从客房离开后，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另一个人的住所。
　　她站在小屋前拍了拍门，门没开。她撇撇嘴，一边继续拍门一边大声喊：“阿！方！，阿方！，阿方阿方阿方……”
　　门开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孩走出来，要捂她的嘴：“喊这么大声干什么，不怕吵到师父？”
　　阿圆嘟哝道：“他又不管这些……”
　　“没规矩。”男孩不满地说，“还有，你要记得叫我方师兄。”
　　“好的，阿方，没问题。”女孩把师兄的话当作耳旁风，继续说，“不过阿方，我们上次看到师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男孩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是给你那只会说话的怪鸟下葬的时候。”
　　女孩有些生气了：“什么叫怪鸟！它那么好看，说话也好听。”
　　男孩说：“不过是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但师祖还挺喜欢听它说的，什么‘人到情多情转薄’……”
　　阿圆听得很迷茫：“刃到禽多，是做饭口诀吗。”
　　男孩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一边去玩吧孩子，去玩吧。”
　　老掮客在夜里辗转反侧，天色还没破晓就叫醒了年轻掮客。他面色严肃地说：“我们走吧。”
　　年轻人揉揉眼睛，推拒道：“还早呢叔，再睡会儿吧。”
　　老掮客态度很坚决：“这个地方很怪异，我们不能久留。”
　　年轻人疑惑地问：“叔，你不是之前也路过这里吗？和那个小姑娘还认识呢。”老掮客摇摇头：“正因为我之前来过，才更能看出蹊跷……这不是凡人待的地方。”
　　年轻人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脑补出许多志怪故事，把自己的睡意吓没了。他们很快就收拾东西离开。第二天阿圆和阿方发现时，两人早就离开院落。他们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想法：
　　坏了——
　　他们该不会碰上师娘吧？


第129章
　　阿方阿圆立刻运转灵力，追踪两个掮客在山中留下的足迹……直到那足迹隐没于一处藤蔓丛生的阴影。
　　阿方吞了吞口水，脚有点发软。他看向身边的女孩：“我们尽力了。”
　　阿圆也很发怵，但她说：“万一还有救呢，要不咱们跟师娘，呃……商量商量？”
　　阿方和阿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阿方心一横，向前一步站了出来。阿方小心翼翼地说：“师娘，您方便把刚才闯进去的两个人，嗯……吐出来一下吗？”
　　那片阴影没有动静，看起来也不像被惹恼了。阿方又试探性地向前一步，阿圆贴在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突然，他们双脚离地，毫无预兆地被悬在空中。两个小孩吓得吱哇乱叫，林楚生把他俩一手一个地拎着，皱起眉：“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阿圆和阿方吓得魂不附体，一看是林楚生，又魂魄归位眼泪汪汪：“师父……”
　　林楚生把他俩拎得远远的：“我说了，我不是你们的师父。”林楚生刚从天上下来的时候，见这两个小孩资质不错，就随口指点了两句。没想到两个孩子非要让他当师父。
　　林楚生被两个黏人精黏上，但他不想接手这个莫名其妙的担子，也懒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来义正言辞地拒绝。两个小孩在仙人周围生活许多年，受到了影响：时间流逝在他们身上变慢了。
　　林楚生从来不管他们。他方才感受到陵墓边有人试图靠近，才立刻现身。林楚生问：“你们刚才想干什么？”
　　阿方噤声。阿圆说：“有两个人迷路到山洞了……”
　　林楚生警觉。阿方和阿圆还没反应过来，他俩就又被扔下了。
　　林楚生从藤蔓丛生的洞口处进入。陵墓密道内湿度很高，越往里走水汽也越厚重，蒙在脸上让人喘不过气。黑暗中，水珠在冰凉的矿石上凝结又下滑，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
　　林楚生看见有两具尸体倒在地上，似乎是窒息而亡。林楚生把他们在陵墓外埋掉了。
　　通过狭窄的陵墓密道后，林楚生走到了更加空旷的地方。水珠在脚下凝聚成浅浅的水面，越往前积水越深……直到汇聚成赤色的河流。
　　岩壁的缝隙里生长着稀疏的赤色羽毛。林楚生对这里太熟悉了，他能说出这座陵墓的哪一块石头上长着多少根红羽，因为他曾无数次满怀爱意地抚摸过它们。这原本是他的妻子给他准备的陵墓，性情炽烈的朱雀半妖把他的肉身放置在这里，用新鲜的血液保证身体不腐。
　　楚宏相信他会回来。
　　林楚生给了他承诺，楚宏就等着承诺被兑现的那一天。红鸟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守着那具躯壳，他并非像他的母亲是纯粹的朱雀，血肉也不是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所以他剖开自己的身体，让只有短暂效力的血液涌成潮湿的河流。朱雀半妖继承了不死的能力，在不断耗尽养分又重新制造中和陵墓合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