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真好(71)
路屿舟淡声说:“你要是考砸了,刚刚就不会一路喊着我的名字进来。”
盛遇一想也是,又觉得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考砸了什么样?”
窗外大片天光,路屿舟背朝着他,看不清神色,只是颈侧线条隐约攒动,不清楚是否在笑。
“还用想?考砸的话,你就直接上楼刷题了,不闭关一周不会出门。”
完全是他的做派。
这回答让盛遇没了邀功的兴致,却多了几分‘他果然懂我’的欣慰,不再故弄玄虚:“136,榕姐说,这次班上上120的就十个,她没想到有我。我也觉得还成,刚刚拿回去给祖母看了一眼,碰上盛开济在家,我给他也看了一眼。”
盛遇洋洋得意。
他就这样,从不故作谦虚,骄傲但不自满,虽然时常翘尾巴,却不惹人讨厌。
孔雀翘尾巴的时候,只需要鼓掌喝彩就好了。
路屿舟道:“我知道会有你,因为你很用功。”
盛遇长了一张不能吃苦的脸,其实比谁都勤奋,一旦认准了目标,甭管多苦多累,都是他路上的风景。
盛遇美滋滋讨了个夸,见好就收。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各人有各人的话题,有些讨论成绩,有些讨论暑假课表,叽叽咕咕混在一起,不多时消息就99+。
还不到五点,窗外天色正明,余燥正在消退,老房子外有鸟雀啾鸣,蛙声偶尔伴奏。
盛遇和路屿舟一人占据了一个角落,各干各的事,偶尔搭一句话。
盛遇:“暑假课表没周末了,好吓人。榕姐说补课前学校会放两天假,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
路屿舟:“一中向来这样,习惯就好。”
盛遇:“晚自习不会也补吧?”
路屿舟:“不会,暑假期间不开放晚自修。”
群消息翻完了,盛遇切出聊天软件,开了一局游戏。
第一局刚结束,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盛遇点开看了一眼,冲专心包饺子的路屿舟说:“姨妈让你单独分一份出来,内馅加点辣椒,她要送去给钱大妈。”
路屿舟打开橱柜,找出辣椒粉,问:“加多少?”
盛遇噼里啪啦给棋牌馆那边发消息,过了一会儿,答:“姨妈说你看着调。”
“……”
路屿舟试着洒了辣椒粉,搅拌均匀后,用干净筷子沾了一下,放到嘴里尝味。
他对吃的向来不挑,细微的差别尝不出来。
犹豫了下,他换了筷子,沾了点汁水递到盛遇嘴边,“尝尝。”
盛遇在跟人打游戏,眼睛紧盯屏幕,凑过来抿一口筷子尖,咂咂嘴,“不够辣,再加点。”
过了五分钟,路屿舟用筷子沾了新调好的馅料,又递过来,“尝尝。”
盛遇细细一品。
“成了,包吧。”
路屿舟便背过身继续包饺子,动作利索,这样日常的情景,把他勾勒得格外有活人气息。
盛遇打完游戏才发现这一幕,抱着胳膊靠在台边看了许久,回忆着两人刚才的对话,忽地笑起来。
“路屿舟,你觉不觉得,咱俩这样……特别像……”他脑中忽然冒了个神奇的词汇,似乎不合适,又十分妥帖,“老夫老妻?”
“……”
路屿舟还没说话,盛遇先觉得离谱。
他们才十七岁,老夫老妻个鬼,把人都说老了。
“撤回撤回撤回,我还年轻呢……”盛遇连连摆手,把吃空的玻璃碗放进水槽里,跟路屿舟说:“姨妈让我去拿新的饺子皮,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我捎过来。”
路屿舟思索片刻,垂眸说:“拿点面粉,不用太多。”
盛遇打了个响指,表示得令。
盛遇一走,老房子恢复了静默。
路屿舟起先不觉得怎么,他一个人住了十几年,熟悉这套房子的每一个四季,在他的印象中,老房子的夏天就一个字,热。
最热的那一年,两个小时就得冲个澡,除此以外,没有别的记忆。
可今天他忽然发觉,老房子的夏天竟然是吵闹的。
谁人家在放电视综艺;谁人家在做饭;孩童们三两成群在家门口穿梭,笑闹声惊飞了枝头的鸟雀。
环境里的一切声音,都生动且嘈杂,于是衬得老房子空空荡荡,静得可怕。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
路屿舟只觉得听觉异常灵敏,能清晰听到外边大门随风摇晃的吱呀。
他似乎在等谁回来,一把推开那扇大门。
路屿舟捏饺子皮的手指顿住,随即抬起眼来。
虽然慢了几拍,但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在想什么。
……他只是想盛遇了。
明明那人才离开五分钟。
-
期末考试的排名,是在正式补课第一天张贴的。
就贴在班级前门公布栏上,从班级排名到各科具体分数,清晰明了一览无余。
盛遇排22,一个不高也不低的名次,老实说,他有些不满意。
语数英倒是没有太大短板,不过时间太短,重心放在了主科上,其他科目没追得上,稍显逊色。
点名物理。
两套理综卷,盛遇都被物理拉了后腿。
看完成绩,盛遇长叹一口气,回了位置,跟路屿舟吐槽:“我不会进局子吧?”
一班物理老师姓程,大家叫他橘子,被物理老师叫到办公室训斥,统称为“进局子”。
路屿舟手指间夹了张黄色便笺,翻来覆去,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垂着眼睛淡声说:“放心,有夏扬给你垫底,他掉到42名了。”
盛遇干巴巴笑了一声,无语道:“这是一码事吗。”
“别管了,送你样东西。”路屿舟敲敲桌面,示意他把手伸出来。
盛遇摊平了掌心,一艘淡黄色的小纸船就躺在了他手心里。
“……”
对上盛遇惊讶的眼神,路屿舟挑挑眉,说:“拆开看看。”
上一次折纸船,路屿舟扭扭捏捏,希望他看见又怕他看见;这次倒是直接。
盛遇沿着折痕拆开,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要补物理吗。】
要的。
要的路老师。
盛遇笑弯了眼睛,把便笺攥在手里,闷笑着说:“这次怎么没有燕国地图?”
路屿舟整理着桌面,“太长了,懒得写。”
名次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一班教室上空笼罩着一股莫名高亢的气氛。考好了自然高兴,没考好的学生则出现了短暂的奋发图强,学习气氛反倒比考试前更浓厚。
夏扬就发奋了一个上午,下午打回原型。
下午,学习公布栏张贴了年级前百的排名。
夏扬一看,虽然自己吊车尾,但竟然没掉出前百,顿时觉得又行了,又能浪了。
盛遇压根忘了这码事,直到夏扬打来语音电话。
“盛遇,你知道自己的年级排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
盛遇已经坐上了回家的山地车后座,在晚风里“啊”了一嗓子,下意识问:“我在前百吗?”
夏扬:“废话!你不在前百不就掉出实验班了吗?”
盛遇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喝,终于想起自己呆的是重点班。
他让夏扬帮忙看。夏扬说这会儿公布栏周围人多,等他挤一挤。
不知公布栏是个什么盛况,直至快到家时,盛遇才收到夏扬冒着生命危险拍下的照片。
照片里人头攒攒,夏扬被严实地堵在四层人群之后,要不是他个子高,还真不一定能拍到。
盛遇点开图片,放大,看清排名的一瞬间,后脑勺难以自禁地发麻。
班级排名22,他不怎么满意;
可要说年级排名36,他顿时就跟夏扬一个念头。
……他又行了。
他的情绪变化太明显,山地车进了巷道,路屿舟特意放慢车速,慢条斯理地拉长语调:“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