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真好(51)
“……不起来吗?”路屿舟说着话,胸腔的细微震动,被盛遇捕捉,并且感知。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像在拥抱,微妙的氛围顷刻间蔓延开来,四周静得能听到彼此的鼻息。
盛遇搭过路屿舟的肩,抓过这人的手腕,甚至冒昧地扑上去挂在人家身上。
这些打打闹闹他都觉得正常,但拥抱,不正常。
砰——
不知哪儿砸过来一只篮球,就砸在主席台侧面,骤然打断了两人微妙的僵持。
盛遇几乎是呲溜一下站起来,拍拍自己膝盖上的灰尘,望着远处,又不知道具体在望什么,视线移了两遍才道:“你看着这么扎实,怎么一下就被推倒了,我都没使劲……”
路屿舟慢吞吞坐起来,上衣下摆卷了起来,闹得有点凌乱,校裤边缘也被扯动了一点,松紧带歪歪斜斜。
头发也乱了,还沾了点草屑,他把后背的衣物扯斜看了一眼,无语道:“盛遇,看你干的好事。”
地面不干净,也只有夏扬那样的埋汰人才敢往地上躺,路屿舟后背黑黑灰灰蹭了三四道,他从来没这么脏过。
盛遇觑了一眼,有点心虚,但一想战火明明是这犊子挑起来的,顿时腰杆直了,摊摊手,一副“你有本事揍我啊”的嚣张表情。
他往操场跑,顺手捡起了地上的篮球,远处几个男生看到了,笑着朝他招手,把手卷成喇叭大喊道:“哥们!扔过来!”
刚要扔,又有一个人喊:“盛哥,一起打不?!这边人数不够。”
盛遇把篮球抓在手中,动作一顿,低头看了眼时间,突然冒了个坏主意。
他转身看向路屿舟,篮球在他手中落了地,又精准弹回手中,像个无需言明的挑衅。
“时间还早,比一场?”
路屿舟看着他,慢慢挑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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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纪的男生,七七八八都会玩篮球,只是技术有高低而已。
这节体育课没什么人,偌大一个球场只有一班,原先分了两批,分别占了对角线两个球场,听闻盛遇和路屿舟要玩,登时原地解散,闹哄哄地凑过来,非要掺和这个热闹。
夏扬在人群中央点兵点将,“你跟老路一队……你跟盛遇……”
没人比他更清楚班上各人的实力,就这么凑吧凑吧,没两分钟就凑出两支战力均衡的球队。
盛遇跟路屿舟当然不在一队,他们好胜心一冒头,就非要比个输赢。
人群闹哄哄地来,又闹哄哄地一散而尽,进行赛前准备。
路屿舟蹲在篮球架下系鞋带,校服布料紧贴着拱起的背骨,几个深浅不一的灰尘印清晰可见。
盛遇拿了瓶水过去,跟着蹲下,欠兮兮地说:“哎,等会儿你要是输了咋办,好歹是篮球首秀,会不会太没面子?”
盛遇转来以后,还没跟班上同学打过球,路屿舟更夸张,他读了两年都没参加过这种课外活动,问就是不会,当然,私底下跟几位熟悉的朋友也会打,但大多数人没见过他这一面。
一听说两人带头比赛,一班瞬间燥了起来,就连角落里歇凉的几个女生也凑过来看戏。
路屿舟瞥他一眼,哂然说:“杞人忧天。”
好狂啊。
盛遇想了一想,说:“定个赌注吧,没奖品没意思。”
“赌什么?”
盛遇使劲想。
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你记得榕姐让我们去录的那个先导片吗?”有人从器材室找来了记分牌,场边一片嘈杂,同学们七嘴八舌争着要当裁判。
篮球架下却很安静,仿佛抖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盛遇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眼尾扬了起来,“我赢了,你就陪我去。”
路屿舟斜着看向他,眸光讶异,“你想去?”
“谈不上,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去。”盛遇狡黠地眯起眼睛,“就当是惩罚,认赌要服输。”
路屿舟的确不想去,所以他垂下眼,懒散地嗤了一声。
盛遇这个提议显然是含着坏心眼的,可能他也幼稚,并不是很想让对方如意。
“谁说我不想去,我想去极了。”路屿舟蓦地站起来,带起的风擦过盛遇耳尖,“改一下——如果我赢了,你就陪我去。”
“哎——”盛遇愣了一秒,连忙站起来,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你不能这样,万一你故意输给我,这找谁说理去,我不同意,不同意啊……”
容不得盛遇谈好赌注,哨声一响,对决已经开始。
林嘉嘉好心地搬了张桌子过来给他们放记分牌,由不上场的一男一女充当裁判。
第一节打得平和,夏扬组的队伍虽然均衡,但大家并不是经常约着打球的球友,需要一定的磨合。
尤其是路屿舟。
这哥们是拿分狂魔,三分投篮准得出奇,但他貌似不常跟人配合,总忘记自己还有四个队友。
反观盛遇和夏扬,没半分钟就找到了手感,连连拿分。
中场休息,盛遇接了队友扔过来的水,坐下休息,笑吟吟地跟旁边的人击掌。
路屿舟拽着校服下摆擦汗,余光瞥了过去。
球场上的盛遇比平时都要吸引人。
盛遇本性像只跳脱的兔子,爱玩爱闹爱笑,日常会收敛一些,怕冒犯了谁。但球场不需要礼貌,只有最直接的输赢。
一上场,他好像撕掉了一层乖巧的皮,眼眸如星,雪白脸颊上燃烧着沸腾的胜负欲。
投篮的时候稍微后倾身,手臂和腰腹一齐绷紧,像只敏捷的幼豹。
这短暂的一场四节赛里,他是不容置疑的视觉中心。
——结论不是路屿舟得出来的,是看客们的直接反应。
场边人山人海,女生们的目光或欣赏或倾慕,直白得像团火。
路屿舟仰头灌了一口水,这时才觉得,这场球赛,打得有了一点意思。
第二节,路屿舟赢。
第三节,路屿舟赢。
第四节……下课铃响了,没打完。
盛遇输了。队友们还好,还沉浸在刚刚的酣畅淋漓里,一个劲复盘,还约着下次一起打球。
受伤的只有盛遇。
他浑身是汗,靠在计分桌边,假模假式地消极:“人人都不看好我……偏偏我也不争气……”
夏扬:“你哪不争气了?打得挺好啊。”
盛遇:“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己也上不去……”
夏扬:“青云志是哪儿?”
盛遇充耳不闻,就继续嚎,直到路屿舟拎着一瓶水走了过来。
“又要干嘛?”路屿舟露出习以为常的神色,“直说,别搞这些虚的。”
盛遇一下有力气了,扒着桌子站起来,“请我们喝饮料!”
路屿舟一扬眉,“谁?”
“打球的传统,赢的人要请客喝饮料。”盛遇伸出手指,慢悠悠转了一圈,“这里起码有三十个人,也别算了,一班五十个人,一人一份吧。”
周围人听得一头雾水。
有这种传统吗?
还是林嘉嘉先反应过来。
她觑了一下路屿舟的神色,这位大神刚打完球,下巴挂着汗,脸色比平时红润些,没那么冷。
刚刚喝彩的余韵还在,她下意识接了口:“请客,请客——”
起哄的一开始只有一两人,很快变成整齐划一的声浪。
“请客,请客,请客——”
路屿舟被围在正中心,捏着矿泉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有点茫然。
请客倒是可以,但他没见过这种场面。
虽然在一班呆了两年,但一班学生一年要洗两次牌,路屿舟至今还没认全所有人的脸。
性格使然,他不爱交朋友,久而久之,班里能说上话的人不多。
人们对不熟的人总是客气,路屿舟恰巧一直处于大家“不熟”的范围里。
没人叫他请过客——夏扬那几个不要脸的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