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61)
宫无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奉君一言不发地带到无人处,眼看着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不明所以:“干什么?我们就这么走了,越非臣会不会搞小动……”
沈奉君面色愠怒地打断他:“宫然。”
宫无岁:“怎、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这人,可沈奉君也很少这样生气。
沈奉君看见他困惑的神情,一股无名的怒气又升了起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无奈,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懂,他只能强忍着耐性:“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宫无岁果然不懂:“什么话?”
沈奉君道:“英年早逝。”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也不是最后一次,他总是把自己看得无足轻重,把过往的痛楚当做笑谈,随意拿出来打趣逗乐,博人一笑。
宫无岁一怔。
沈奉君又道:“为什么不珍惜自己?”
宫无岁有些心虚:“我只是给小朋友举个例子,没有不珍惜……”越到后面他越没有底气,反而慢慢沉默下来。
一个珍惜自己的人,怎么会反复撕开伤口供人欣赏?
他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关心他的人听到这种话会不会刺心。
“好吧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说不吉利的话,呸呸呸,”宫无岁受不了沈奉君这样的眼神,像是他辜负了什么似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奉君不言不语地看着他,良久才慢慢抬起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像端详小猫小狗似的,他越凑越近,眼神也越来越复杂,宫无岁知道他还在生气,也不反抗,由着他动手动脚。
就在他以为沈奉君会伸手抱住他,和他好好说话时,沈奉君突然撤了手,那点薄弱的温度离开了脸颊,让宫无岁有一瞬的失落。
“你还不知道,”沈奉君后撤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慢慢垂下眼,宫无岁甚至能从那一闪而逝的眸光中察觉到失落,只是阙主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很快就掩藏了这一点,“……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沈奉君这个样子,宫无岁心里也不好受,他想抓住这人的袖口好好说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沈奉君道:“走吧。”
第44章
这是又要闹别扭的意思了。
沈奉君在前头面无表情, 宫无岁在后头抓心挠肺。
咋咋呼呼的人生气最好哄,沉默寡言的人生气才要命,宫无岁对此深有体会。
他以前招猫逗狗, 和人吵架拌嘴是寻常事, 把人惹生气更是多了去, 但说来也怪,所有认识的人里,他最受不了沈奉君生气不理人, 但这人又总是莫名其妙生气,让他摸不着头脑。
好在沈奉君有教养,很少疾言厉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宫无岁只要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去,沈奉君也不会推开。
他走在沈奉君身边, 偏头去看沈奉君脸色:“喂, 真生气了?”
沈奉君目不斜视, 没说话。
宫无岁又凑近了些:“别呀……你别不理我, 我很脆弱的, 以后不说了行不行?”
沈奉君终于道:“……我要如何信你?”
“以后我再说这种话, 你就打我, 我绝不还手。”
沈奉君不满意,不说话。
宫无岁道:“那我打自己总行了吧?”
沈奉君还是不满意。
“好了好了, 那你能不能再原谅我一次, 以后要是再说你就别原谅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总不能一点改正的机会都不给吧?你在仙陵教弟子弹琴的时候还会教两次,怎么到了我就那么严厉?”宫无岁振振有词。
他都这么说了, 还以为沈奉君会缓和缓和,谁知对方只道:“我不是想教导你,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话。”
可惜宫无岁不能体会他的心绪,只觉得说了不吉利的话才让阙主生气。
阙主金口难开,多说几句都为难他了,宫无岁反复琢磨着这句“不喜欢”,脑子里瞬间闪过什么东西,难得灵光了一回。
他盯着沈奉君那冰清玉洁的面容,狐疑地挑起眉:“怎么,你心疼我呀?”
沈奉君脚步一顿,转目来看他。
“终于回来了,不知阙主和稚君背着我们说了什么悄悄话,”越非臣打断他们。
宫无岁对此人的嫌弃已经超过了柳恨剑,闻言只道:“城主说笑了,我们只想看看地形,哪儿有时间说悄悄话。”
言归正传,他们被困在这弱水畔许久,找出口才是最要紧的,如今顺着龙吟循声而来,终于停在一座山洞前。
宫无岁离开心切,懒得废话:“越城主,请吧。”是人是鬼总要进去看一眼。
一行人很快下到洞中,却见是一座小瀑布,瀑布前有一座太极台,太极台前有一龙首石柱,此刻水面越来越高,马上就要将太极台淹没。
眼看着水面已与太极台持平,那龙首忽然一动,伴随着一阵悠长的龙吟,开闸似的,太极台周围的水面又慢慢落了下去。
众人一看,发现这里就是个蓄水池,而龙首就是水闸,那骇人的龙吟也只是青铜机关启动时发出的声响。
“我还以为是真龙,或是别的小妖小怪也行,就这?”越兰亭难以置信,他们跑了一路,都以为此地镇着什么真龙神兽,如今一见却十分失望。
“宫无岁又想起那本手札里写的“历九死,得一生”,一边跃上太极台,这里摸摸,哪里摸摸,仔细端详起来。
“稚君可有高见?”越非臣问他的意见。
宫无岁心中有数,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和越非臣打哑谜:“城主以为如何?”
越非臣却道:“这太极台八方所对都是死门……下面是水路走不通,九道死门,唯有中间一道生门。”他正说着,太极台水面越升越高,很快就与台面齐平,同一时候,太极中央隐现出一道灵光,一闪即逝,很难捕捉。
越非臣又道:“要想开生门,要让九个人坐镇死门……”
宫无岁之前不愿说,是因为这是个祭阵,要以九条人命祭祀才能开启生门,这才是“九死一生”的真正含义。
和越非臣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发现这阵法的玄机,越非臣肯定会打坏主意。
可惜越非臣也不是吃素的,他眼光毒辣,自然看得透,此时此刻他的眼珠已经缓缓扫过每一个人:“若想出去,我们得留下九个人在此开阵。”
那些没用的、修为薄弱的、可以随便舍弃的,最适合。
他轻飘飘扫了几眼,已经定下人选,宫无岁对上他暗藏杀机的目光,心惊于此人的狠毒,暗暗提醒自己出去后要好好防备,一把按住他伸向红剑的手臂:“城主……能取巧的时候何必用人命解决?”
越非臣一顿,扶剑的手慢慢放下,和颜悦色道:“哦?稚君有办法?”
宫无岁道:“要开生门,只需九个人坐镇死门,但没说一定要活人。”
越非臣道:“你的意思是?”
宫无岁道:“傀尸。”
那些傀尸虽被炼化,但还能行动,是半个死人,也是半个活人,能骗过这座祭阵,用来开阵再合适不过。
越非臣立马会意,想了想,也同意下来。
慕慈心和燕孤鸿受伤不能再战,越兰亭和楚自怜留下照顾他们,其余人分散去找傀尸,虽然费时费力,但好在古城之中都是这东西,最后还是找齐了,而那个金面人从头到尾都没再出现过。
宫无岁一边担心那金面人会暗中搞鬼,又担心越非臣会使小动作,所以为保险起见,开阵以后会各留两人最后离开,夜照城是越非臣和越青遥,他们这边是宫无岁和沈奉君。
那些傀尸被捆缚成跪坐的姿态,分别在太极台的八个方位坐下,另有一个跪在太极台在的水龙前。
水龙被傀尸遮了目就看不清水位,眼看着水面漫上太极台,台上灵光越来越亮,慢慢凝成一扇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