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116)
柳恨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愉道:“越非臣,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越非臣面不改色:“要是天亮前不做出决定, 那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阙主你觉得呢?”
他对上沈奉君霜雪似的神情, 想得到认同一般, 谁知后者却半点不动容, 反而举刀在身前划出一道深深的分界,警告道:“过此界者, 刀下不留命。”
“是么, ”越非臣冷笑一声, 一转刀身,冷光照亮他阴沉的眉眼,“那越某只好得罪了。”
。
一场斗争从日落持续到深夜, 刀兵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守在门外的弟子好几次都想开门进去一观,又担心被误伤,只能竖直耳朵听着动静,等到里头偃旗息鼓,离天亮也只剩一个时辰。
慕慈心一整晚都在为失踪的越兰亭和楚自怜烦恼,越青遥带着弟子搜遍了整座暗道都没找到两人的踪影,明明出口和入口都已经被堵住,可二人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血祭的阵法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落成,傀尸也已经把夜照城严防死守,就算外面的人想入城救援也要花好一阵力气,可是越兰亭和楚自怜无故失踪,总让他心中不安。
这种不安驱使着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宫无岁的死相,所以东方才露出鱼肚白,他就已经来到关押众人的地方。
他理了理衣物,将佛珠扣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看守的二人见他出现,连忙恭敬行礼,慕慈心却摆摆手,只道:“他们动手了?”
二人道:“应该是,杀声一直响到了子时。”
慕慈心挑了挑眉,不知信没信:“开门。”
哗——大门重新打开,三具血淋淋尸体就横陈在正中,头脸用衣袍遮掩着,慕慈心靠衣袍辨认,从左到右分别是柳恨剑,沈奉君,还有宫无岁。
满地都是凌乱的血迹,看得出此地确实经过了一番鏖战,最近处的越非臣已然负伤,他手持长刀,立在人群最前,他的身后还有不少倒地的尸体。
“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杀了宫无岁,”顺便还杀了一个湘君和阙主。
慕慈心不知信没信,只是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所有人都动手了?”
越非臣道:“是。”
“那为什么没把他们大卸八块?这不符合我们交易的规则。”慕慈心颇为不满,“你们不会是想敷衍我吧?”
越非臣却道:“教主若不满意,不妨亲自一观。”
“我不是不满意,只是觉得蹊跷,稚君和阙主修为盖世,又怎会轻易为人所害?”他嘴上说着不满意,目光却一瞬不瞬盯着那三具尸体,脚步慢慢靠近,“既然你们做不出分尸这样有损正道‘清誉’的事,那我只好自己来了……青遥。”
“是,”越青遥得了令,心照不宣地解下佩剑递给慕慈心,后者掂了掂重量,慢慢挑开了宫无岁头上的血衣,露出了那张全无伤痕,安详闭目的面孔。
“嗯?”慕慈心微微一顿,偏头看向越非臣,“这就是你们说的全都动手了?”
越非臣提着刀,缓缓转到了慕慈心身后,堵住了慕慈心的出路:“越某从不食言。”
慕慈心剑锋一转,朝着宫无岁的喉管刺下,谁知剑才到中途,就被两指截停在半空中,那个“死去”的人忽然睁眼,笑眯眯地夹着他的剑锋:“慕慈心,你身上杀气太重,把我吓得都诈尸了。”
他弹开慕慈心的剑锋,翻身坐起来,活蹦乱跳,哪里像是个死人。
他一动,身边的两具尸体也跟着动起来,沈奉君和柳恨剑也一左一右分开,正好和越非臣一起将慕慈心围在中间。
慕慈心沉默片刻,对越非臣道:“原来十万人命和燕孤鸿的性命,对城主而言也不过如此。”
越非臣道:“其实这是笔不可多得的好买卖,在下本来也十分愿意。”
慕慈心好奇道:“哦?那为什么最后又不肯了?”
“或许是因为教主善变,在下担心你出尔反尔,实在不敢信任。”
反正情况已经不能比现在更糟糕,他们身上还背负着宗门的未来和夜照城十万人命,一念之差就成千古罪人,就算是越非臣这样重利的人也不敢拿人命做赌,与其任人鱼肉,不如拼死一搏。
慕慈心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嘲讽道:“出尔反尔?你越非臣也有脸说这句话。”
“既然你们不肯珍惜机会,那我就只好送你们下黄泉,”他眉眼一冷,反手将佩剑扔给越青遥,毫不犹豫道,“杀。”
越青遥接了剑,却直直对上曾与他有师徒之谊的越非臣,那饱含恨意和灵力的一剑斩出,竟将越非臣击退三步,正准备一击致命时,却被柳恨剑徒手拦下。
另一边,慕慈心却毫不犹豫地朝宫无岁攻去,中途却被沈奉君截停,他冷笑一声:“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何必急着抢先?”
“放心,我一定会送你们到地府做鸳鸯。”他一掌击出,正正落在沈奉君肩膀,众人都中了尸毒,武器又被收走,打个断臂的越青遥都困难,但他们显然不打算和慕慈心一决生死,因为除却修为最高的四人,其他人已经铆足了劲开始强闯门外的守卫。
“螳臂当车,我看你们是真不想活了,”慕慈心一挥袖,那大门登时重重摔起来。
人群中忽有人大声道:“我来!”
慕慈心之前留下两把佩刀,一把在越非臣手里,另一把就在出声的人手里,他铆足劲狠狠一劈,顿时将木门劈出裂缝。
眼看着守卫将破,慕慈心下意识去守门,却被一左一右按着肩膀拖回来,宫无岁冷笑道:“跑什么?除了你师父喻求瑕,天底下还没有第二个人能被稚君和阙主围殴,你应该好好接受这份殊荣。”
慕慈心冷笑一声,一掌送出,将宫无岁击退半步,五指成爪,竟生生将宫无岁的肩膀撕出一片血红:“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宫无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也知道不能放慕慈心离开,要是其他人闯不出去,就没法救下其他修士,没法夺回他们的佩剑:“是吗。越兰亭和楚自怜失踪,难道你不觉得蹊跷?你不觉得心急如焚吗?”
“你真想血祭全城百姓早就动手了,弯弯绕绕和我们谈条件,又想借越非臣的手除掉我,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风格。”
“让我来猜猜为什么,是因为你的身份暴露得太突然,你的血祭阵法根本没准备好是不是?”就算慕慈心步步为营,可是他没有想到燕孤鸿能醒过来,还给楚自怜留下口信。
他更想不到喻平安留下的证物,是曾被扯落过两次的紫檀佛珠,冥冥之中,一切仿佛早已注定,有惊无险,水到渠成。
“是又怎样?我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死第二次,”慕慈心的神色终于狠厉起来,那些伪装出来的温和从容已经被恶鬼的真面目顶破,他朝宫无岁天灵盖击去,最后却撞上沈奉君的胸膛,后者微微一顿,唇角溢出血色,却还是强撑着反手一掌,将慕慈心击退两步。
对面的越非臣和柳恨剑共对越青遥,也显得左支右绌,然而大门已经被劈开,一众修士已经涌了出去。
越青遥急道:“教主——”
然而慕慈心已经无心再管那些逃走的人,他只是恶狠狠盯着沈奉君和宫无岁,感受着胸口的疼痛,戏谑的恨意一点一点升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这对贱人最爱坏我的事。”
当时在弃颅池底,金面人也说过“你们这对贱人”,他的恨意来得那么强烈,那么深刻,总是让宫无岁莫名其妙:“你恨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迁怒阙主?他到底哪里惹过你?”
慕慈心冷笑一声:“果不其然,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向来多忘事。”
“我当年在文会宴受尽凌辱全是拜他所赐,难道我不能恨吗!”
“你放屁!欺负你的是你父母和兄长,冤有头债有主,你报复谁都可以,关沈奉君什么事?”且慕慈心受辱时,宫无岁和宫照临一直施以援手,他们把慕慈心奉为座上宾,尽心款待,沈奉君也和他没什么交集,现在又说什么他受尽凌辱是拜沈奉君所赐,这不是扯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