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127)
眼看着傀尸和天命教徒一一倒下,战势已然分明,宫无岁才终于松了口气。
穿过人群, 叶峭眉终于和宫无岁对上,她依旧闭着眼,然而面容在冬日的寒风中清瘦又坚毅, 宫无岁主动开了口, 笑道:“命相, 又见面了。”
上回神花府一别才没多久, 没想到那么快又再见。
“我本不涉红尘事, 但十万人命……果然还是稚君远见。”
神花府分别那日, 宫无岁问完天命一事, 其实还悄悄求她相助过。
从柳恨剑传讯说傀尸攻城,宫无岁就已经察觉不妙, 他们带着梦花前往夜照城, 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他们不来,慕慈心的身份就永远不会败露。
各大门派的主事又都在夜照城赴会,要是真出了事, 那正道损失的又何止一二,所以宫无岁临走前才不得不相求。
他知道命相一直游走世外,这么多年,门派兴衰争斗都与她无关,无论是神花府,天武台,磷州闻家出事,她都未曾出世,所以即便这次夜照城的一众正道折损于此,她都未必肯出手,但是慕慈心要血祭十万百姓,她却不会不管。
当时叶峭眉并未答复,宫无岁也一直心里打鼓,如果只是对付慕慈心和天命教,宫无岁不会把楚自怜和越兰亭送出去,可慕慈心吩咐越青遥起血祭大阵,他反而有十成把握肯定叶峭眉不会坐视不理。
“这叫什么远见,不过是仗着命相慈悲,厚着脸皮钻空子而已。”宫无岁也有些不好意思。
“此地不宜详谈,尔等伤重,先疗伤要紧,城中先交给我罢。”叶峭眉似有所觉地偏头对着沈奉君,这话似乎就在暗示他。
“多谢命相,”柳恨剑和越非臣也十分感激,然而叶峭眉只是摆摆手,只给几人留下背影。
她一走,沈奉君突然闷哼一声,杀相褪去,又换回白衣,只是此刻他脸色惨白,白衣已经成了血衣。
“沈奉君!”宫无岁一把扶住他,楚自怜也推开众人过来探他的脉象和丹田。
探完他却敛起神色:“不好,他中毒了。”
“中毒?”
他们都中尸毒了,为什么只有沈奉君反应那么大?这个念头刚一转过,他就伸手去拉沈奉君的衣领,果然见被银**穿的肩胛处,伤口已经泛出不正常的青黑色。
“该死的慕慈心!”怪不得他逃得那么干脆,原来是早就在枪上下毒。
楚自怜道:“此毒效快,必须马上医治,绝不能耽搁。”
柳恨剑也走过来,眉头皱得很紧:“城中乱成这样,紫微宫也回不去,我们上哪儿治?”
“没有药材,就算把阙主安置下来也无用,”楚自怜沉默片刻,忽然提议道,“我的杏林离夜照城不远,几位不妨移步。”
“那就赶快,”宫无岁想都没想就把沈奉君背起来,他取出沈奉君的非攻鸟,让楚自怜以灵力驱动,几人也不犹豫,乘着非攻鸟而去。
那非攻鸟在天上飞了整整一个时辰,甫一落地,两个小侍童就迎上来,一见楚自怜,立马兴奋地瞪大眼睛:“先生回来了!”
楚自怜应了一声,在每人头上各摸一把:“小风小云,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可有好好照顾二公子么?”
“当然!二公子这几天特别喜欢晒太阳,我们每天都带他晒半个时辰,”两个小童邀完功,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有病人来找先生,我和小云把他安置到客舍了!”
“嗯?病人?”
楚自怜还未深问,却被紧随其后的宫无岁打断:“楚圣手,叙旧等稍后,请先为阙主医治吧。”
楚自怜抱歉道:“哦,忘了还有伤患……请进吧。”
沈奉君已经昏迷,宫无岁背着他,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揪着,看见楚自怜这幅谈笑风生的模样越发焦躁。
他们一行人全中了尸毒,都等楚自怜医治,只能跟着跳下非攻鸟。
“这木鸢好厉害,又快又方便,”而且载他们六个大男人都绰绰有余,越兰亭啧啧称奇,很有些向往,“这也是仙陵造的?”
他也好想要一只。
“这是墨家的机关鸟,”越非臣接了话,见宫无岁已经把非攻鸟收回袖中,顺便打破越兰亭的幻想,“墨家隐世多年,弟子神出鬼没,不用想了。”
“啊……”越兰亭果然失望地垂下头,跟着楚自怜进了杏林。
盛冬时节,夜照城已是白雪皑皑,冷风刺骨,可这深山之中却温暖异常,枝头杏花含苞待放,竟如春天一般。
小风和小云在前引路,宫无岁背着沈奉君紧随其后,好不容易到了住处,楚自怜让宫无岁把人放下,立刻开始赶人:“好了,在下行医时不喜欢第三人在场……稚君先回避罢。”
小风小云也非常识时务地来请他:“客人请先到客舍小坐,稍后我们会配好尸毒的解药。”
楚自怜不知有什么癖好,这治病的地方非但不庄重,反而到处轻纱红帐,轻浮异常,宫无岁站在原地,看着楚自怜一点一点解下纱帐遮住沈奉君的身形,却不受控制想起那些修真界的风月传闻。
楚自怜此人,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可惜性情古怪,又钟爱美人,常常要病人献身相报。
要是他趁着这个机会对沈奉君做点什么……宫无岁越长越觉得沈奉君危险,站在原地,隐有踌躇:“你……”
楚自怜却好像猜出他想说什么,不急不缓地打断他:“嗯?稚君怎么还在这里?”
宫无岁破罐破摔:“喂,你应该知道沈奉君已经是我的人了吧?”
柳恨剑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又看了沈奉君一眼,毫不留情地点破真相:“是么,可你们连床都没上过吧?”
宫无岁:“……”
“总之你别有什么非分之想,行医过程中也不许动手动脚,否则……”宫无岁想了想,接着道,“否则你我的约定作废。”
柳恨剑闻言眉头高高挑起,似乎没想到宫无岁会拿这事来威胁他,半晌只道:“小风小云,请稚君出去吧。”
宫无岁无法,只能跟着两个侍童退了出来,他心急如焚,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一路跟到客舍,谁知在这里却碰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闻枫月?”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闻枫月,他仍旧穿着一身黑色斗篷,面容雪白,眼神清亮,体态依旧羸弱,此刻正凝神与越兰亭说话,听到宫无岁的声音,有些惊喜地转过头:“前辈!”
宫无岁走上前:“你怎会在此处?”
越兰亭也怪不高兴的:“对啊,你来这里干什么?之前写信让你到夜照城找我玩,你也一直推三阻四,现在总该给小爷一个解释了吧?”
宫无岁道:“他要真来夜照城,现在就要和我们一起受罪了。”
越兰亭后知后觉:“好像有点道理。”
闻枫月也道:“我不是不想来,只是事忙脱不开身,又要上杏林求药,所以耽搁了。”
联络磷州百姓清理鬼山城,闻枫月出力不少,走不开也正常。
“你生病了?你怎么了?”越兰亭却敏锐地察觉到“求药”二字,他师父病厄缠身多年,他再清楚不过,既然求到了楚自怜这里,必定不是寻常小病小痛。
闻枫月不愿多说,只安慰他道:“先天不足之症,已经医治多年,好在楚公子杏林圣手,能保我性命无虞。”
说完又把话题转回宫无岁身上:“我听越小少主说沈仙君受伤了,可有大碍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宫无岁就烦躁,他抓了把头发:“……还不知道。”
闻枫月困惑道:“沈仙君和前辈修为那么高,竟也受了这么重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越兰亭只好把夜照城发生的事简要说了,闻枫月听罢,沉默半晌,竟安慰起宫无岁:“沈仙君吉人自有天相,必不会出事,前辈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