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31)
沈奉君默了默:“……你把它们烧了。”
宫无岁忽然回忆起那股铺天盖地的恶臭,浑身一僵:“是那些烟……”
沈奉君又“嗯”了一声。
宫无岁沉默了。
可谁知道这东西烧了也有毒?
他正想着,另外两道人影也从空中落了下来,直直摔在另一张蜘蛛网上。
闻枫月一只手还拉着昏迷的越兰亭,苦恼道:“前辈,我好像也中毒了……”
他说完,竟直直晕厥过去。
宫无岁:“……”
沈奉君在下面垫底,这人是严严实实粘在了蜘蛛网上,阙主活了大半辈子估计也没出过这样的丑,他心中愧疚,又急于脱困,挣扎起来:“你等着,我现在救你们出来。”
他只被粘住了两只手和一条腿,还有一条腿可以用,故而翻来覆去,用尽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谁知刚有点起色,就感觉沈奉君浑身都僵住了。
他一怔,刚要说话,后腰却被一只手重重按住。
“……别动。”
第23章
扑通、扑通、扑通, 宫无岁被按在沈奉君胸膛上,手脚发麻,动弹不得, 怪异的震动声传进耳膜, 他听了好半天, 才后知后觉发现是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热情鼓动的心脏在胸膛里乱撞, 几乎要撞破跳出来,那种怪异的,莫名的情绪又把他重新填满。
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去看身下的人, 却直直对上一双长目,他们离得太近,对视时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看见沈奉君的眼瞳颤了颤, 像一汪被搅动的古井。
某种隐秘的情绪若隐若现, 呼之欲出, 让人一瞬就错了眼。
“你……”宫无岁瞪大了眼, 还没问出口, 也来不及去探究那些复杂古怪的情绪是什么, 沈奉君却忽然偏过头,敛下眼, 败下阵来一般, 遮起那些一闪即逝的眸光。
沈奉君从来都是静谧的, 疏冷的,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这样的人往往最理直气壮, 怎么会被看两眼就败下阵来?
“你别再动……”沈奉君低声重复,却不和他对视。
宫无岁看着他,像在看刚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他有些艰难地挪开眼,终于意识到他们两此刻胸贴胸,腹对腹,连脸都快蹭着脸。
大家都是男人,就这么面对面蹭来蹭去确实不太礼貌。
换做别人可能还没什么,可沈奉君不一样,沈奉君光风霁月又断情绝爱,听两句荤话都要皱眉,这么蹭他肯定不好意思。
宫无岁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瘫在他身上不动了。
而且毒素发作,他也实在动不了,宫无岁只感觉手指和脚趾都被马蜂叮过似的,又热又麻,沈奉君想必也是一样的感觉。
这蛛毒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解得开,另外两个小的估计是身体受不住,已经晕在了蜘蛛网上,半点动静也无。
宫无岁心道倒霉,他们悬在空中,像四串随风飘荡的糖葫芦,一时只听得见崖下回风之声。
但没过一会儿宫无岁就耐不住,开始没话找话:“我这样压着你……重不重?”
沈奉君似乎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微微皱起眉:“不会,我修炼多年,与常人不同。”
“我猜也不会,”宫无岁上回扒了沈奉君的衣服上药就见识过了,他趴在沈奉君身上感叹,“难怪你身上硬硬的。”
他话才说完,沈奉君又沉默了。
过了良久,他又听沈奉君道:“……不知羞。”
宫无岁是实话实说,沈奉君此刻浑身紧绷,抱起来就是硬硬的,他哪里又不知羞了?
可是逗沈奉君好玩,他喜欢逗。
他还要好心当作驴肝肺,倒打一耙:“那为什么不让我自己掉下来,阙主,刚才可是你扑上来抱我的……到底谁不知羞?”
沈奉君说不过他,又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宫无岁在心里“嘿嘿”一笑,也跟着偏过头去:“生气了?”
沈奉君没说话。
宫无岁道:“别生气了,生气容易长皱纹。”
沈奉君却一怔,忽然宫无岁之前的“十八岁论”,终于道:“……你觉得我老?”
“谁说你老了?”宫无岁莫名其妙被冤枉,“我可没觉得,别瞎说。”
可沈奉君看起来完全不相信,甚至比刚才还不高兴。
得了,果然生气了,沈奉君还是十年如一日不经逗,这种时候得赶紧见好就收:“好吧好吧,我不知羞,我不说了。”
他转着眼珠子找了一圈,终于发现手边不远处沾着柄长剑,应该是越兰亭之前掉下来的那把。
他眼神一亮,动了动手指,伸手够剑柄:“你等着,我拿剑把咱两分开,这样你就不用抱我了……”
他使出浑身解数,够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碰到剑柄,腰上又一紧,居然被沈奉君又带了回来。
宫无岁努力半天功亏一篑,有些不高兴:“你干什么?”
沈奉君却道:“我刚才……不是在骂你。”
说完又有些艰难地抬起已经麻木的手,宫无岁只感觉一只手从他后肩摸到了后腰,没有什么下流的意思,倒像是摸小猫小狗的时候从脊背摸到尾巴,带着笨拙的安抚意味。
宫无岁被他摸得一呆,浑身都僵住了,耳根都烧热起来。
扑通、扑通、他又听到那种怪异的心跳声,他凝神去感受,却发现是沈奉君的心在隔着两人相贴的胸膛撞他。
他试图通过这阵心跳去察觉对方的心绪,可沈奉君神情又沉静疏离起来,貌冷如玉,仿佛只有这突兀的心跳声在配合着宫无岁僵硬的身体和混乱空白的思绪。
他们各自的心跳都是这样不合时宜——这种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突然又被越兰亭的声音打断。
“啊……我怎么感觉不到我的手和脚在哪儿,”越兰亭倒吸着凉气醒过来,他和闻枫月就并排粘在对面,他被蜘蛛刺伤,晕过去又疼醒,一侧目就看见晕过去的闻枫月,义愤填膺道,“我就说不能信鬼话,她就是想把我们骗到这里!再害死我们!”
再一抬眼,就见宫无岁和沈奉君抱成一团,简直成何体统,顿时瞪大眼睛:“你你你你你你们——”
他“你”了半天都没下文,宫无岁:“哟,结巴了?”
越兰亭涨红了脸,很想对眼前的画面说点什么,又碍于阙主在场,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拐了十几个弯,好不容易才憋一句:“……你们都没事吧?”
宫无岁悠悠道:“死不了,就是不能动而已。”
越兰亭:“那怎么办?难道要在这里等死不成?她会不会追下来要我们的命?”
沈奉君道:“那鬼妇已经离开。”他已经感受不到此地的鬼气。
说来也奇怪,这鬼妇一路卑顺,引他们入鬼山城,带他们避开鬼群,如今真相就在眼前,缘何突然发狂,将他们都推到崖下?
但宫无岁更奇怪的是另一件事,他问越兰亭:“你上山许久,可曾发现你师父的行踪?”
越兰亭有些失落地摇摇头:“没有,他好像真的不在这儿,如果上过山,肯定会留下一两个标记的。”
宫无岁想起方才仓促收起的短刀,沉默片刻,却什么都没说。
他们一路行来,鬼山城中确实没有其他活人的踪迹,可这把刻着“燕”字的短刀却摆在后山的墓前,甚至还积了灰。
旁人不敢说,但燕孤鸿的佩刀他是记得的,当年自己在文会宴切磋中落败,就是败在这柄诡谲莫名的短刀之下。
阿归既是七年前惨死的闻家少主,坟冢建在鬼山城后山高处,兼有毒蛛守墓,想到此地必定千难万难,连他们四个人都不慎中招,燕孤鸿孤身一人,佩刀又怎会落在阿归墓前?
是巧合?还是燕孤鸿与这个阿归或者磷州闻家有所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