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40)
宫无岁挥开他的手:“我来,你在后面等着。”他今天非得和这位兄友弟恭的好师兄讲讲道理,柳恨剑却眸光一闪,察觉到什么。
他像抓住了取胜的关窍,阴恻恻又幸灾乐祸道:“你连和他睡一张床都不愿意,装什么倾心相待……宫无岁,你这招蜂引蝶的本领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难不成连自己也要骗?”
此话一出,宫无岁顿时想起昨晚沈奉君酒醉来吻他,被自己一把推开的情景。
“还是说你非但对阙主下流,对旁人也一样下流?”他自顾自说完,又道,“当初六禅寺雨夜初重逢,你见了我这位师弟却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连夜逃之夭夭,你现在说这些,是觉得我这位师弟是傻子吗?”
宫无岁被问得哑口无言,刹那被挑中要害,只瞪大了眼:“堂堂仙陵掌门,居然偷看我们睡觉……下流!”
“要是真被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阙主以后还怎么做人?我看你就是想故意玷污他的名声,柳恨剑,你好歹毒。”
他倒打一耙,柳恨剑都气笑了:“谁他妈想看……”
宫无岁还待再说,下一刻却被勾住腰,半带出了房间:“失陪了,师兄。”
他们回到了睡觉的那间房,柳恨剑的影子也没跟过来,宫无岁之前下意识不敢和沈奉君对视,此时此刻却逃不开了。
沈奉君松开他,他就主动开口了:“你昨晚……为什么不回来睡觉?”
沈奉君酒早醒了,此时又是张冰清玉洁面无表情的脸,说话也很有说服力:“我与师兄在隔壁商讨事宜。”
“哦,”宫无岁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总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他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氛围,又怕沈奉君不高兴,只能把柳恨剑搬出来用,“他说了什么?”
沈奉君道:“他说当年探查鬼山城灭门案真凶时,一路上都有人阻挠,其他几个门派心照不宣,都不愿意配合深查,所以就算真发现了线索最后也不了了之,他在磷州呆了一个月都毫无进展,最后只能回仙陵。”
“怪不得……我就说嘛,那么多门派,那么多人力物力,又怎么可能查不清一个小小的鬼山城?除非查案的队伍里本来就有鬼,”他说完,又取出之前在阿归墓前找到的短刀,“我记得你们仙陵有一门溯源异法,不妨看看这东西上有什么记忆。”
沈奉君点头接过短刀:“溯源之法需在仙陵的日晷上施术,我将它交给师兄,他自会处理。”
宫无岁和柳恨剑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还是少见为妙,沈奉君将东西转交给柳恨剑,趁着施术的空当,宫无岁把满地的纸屑扫了,以免沈奉君看见了再想起昨夜。
谁知他才扫了两下,沈奉君就回来了。
他提着扫帚,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你不用给湘君护法吗?”
沈奉君摇了摇头:“不必。”
他看着宫无岁浑身紧绷着,显然比自己更不愿提起昨夜发生之事,只好道:“肚子饿不饿?”
宫无岁一顿,转头去看天色,窗外已经大亮了,遂点点头。
半刻后,店小二送了早点上来,宫无岁紧绷的心绪终于松泛下来,开始计划下一步:“磷州肯定是不能呆了,可是天命笏的下落我实在不知,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夜照城吗?”
他们在鬼山城倒是发现了线索,可是和天命笏全无关系,去了也不知能查出什么。
且如今他复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各大门派都以为天命笏在他手中,夜照城马上就要宴请宾客,必定鱼龙混杂,不便查案。
沈奉君却道:“等师兄探清真相,再做定夺。”
“也好,”客栈简陋,没什么好吃食,宫无岁搅了搅碗里的甜粥,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沈奉君侧过眼来:“吃不惯吗?”
“……还好,”他其实也没那么饿,就是起太早了,又担心沈奉君尴尬,所以才随口说要吃东西,而且这粥清汤寡水的,喝起来口感还有点怪,像洗锅水。
沈奉君喝了一口,皱起眉头:“……还是别喝了。”
宫无岁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心说仙男就是挑嘴,喝点稀粥也能嫌弃成这样,他在心里乐了半天,抬眼却正对上沈奉君责备的目光,他那点幸灾乐祸全被沈奉君看进眼里。
见沈奉君吃瘪,宫无岁那点别扭反而不见了,他把碗推开,小心凑过去:“喂。”
沈奉君“嗯”了一声。
“你还在生气吗?”他以前可是神花府第一孩子王,不修炼的时候就带一帮小弟,捉鱼摸虾掏马蜂窝无一不会,且最会哄人。
沈奉君侧过眼来看他一会儿,见他问得小心,一点都没有和柳恨剑吵架时的心高气傲,正要否认,临到嘴边却转了个弯:“……生气什么?”
于是宫无岁以为他还在生气:“那我以后再也不买小话本逗你,也不灌你喝酒了。”
沈奉君还等着下文,结果他说完就没说了:“就这些?”
宫无岁又道:“我也不该故意念出来给你听。”
最后却搞得两败俱伤。
他说得诚恳,认错态度也好,可惜沈奉君还是看着他,他又试探道:“……那你原不原谅我?”
他以后还得跟着沈奉君混呢,先认个错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虽然沈奉君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宫无岁总觉得耳边响起了一段长叹声,定睛一看,沈奉君坐得端端正正,哪里叹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沈奉君忽然伸手,在他翘起来的头发上笨拙地揉了一把:“……没有生你的气。”
就算有气,也不会对着什么状况都搞不清的宫无岁。
是自己酒后乱性,逾越雷池,又违反门规。
宫无岁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了地:“那就好!我们去看看湘君。”
早点没吃成,他们只能转回去找柳恨剑,谁知甫一进房间,就见柳恨剑阴沉着一张脸,活像要吃人似的。
宫无岁如今心情正好,懒得和这人一般见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柳大掌门?”
柳恨剑却无心与他口舌,将短刀扔回桌上:“这真的是燕孤鸿的佩刀?”
“应该不会有错,”宫无岁道,“怎么,莫非闻家一案的凶手真与他有关?”
柳恨剑却摇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你们自己看吧。”
一道灵光从他指尖飞出,房间霎时被术法笼罩,陷入一片黑暗,那灵光徘徊片刻,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分别涌入宫无岁和沈奉君的眉心。
一阵眩晕过后,宫无岁才试着慢慢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阴暗熟悉小木屋。
他微怔,心道:“这不就是鬼山城中那一间?”
短刀佩在主人腰间,宫无岁一抬头,果然看见燕孤鸿那张熟悉的脸,他仍是那样孤僻寡言,坐在房间里也跟木头似的,没过多久,一个矮小的人影跌跌撞撞闯入视野,哭得满脸是泪:“师父……大鹅打我……打不过……”
那是个六七岁的小孩,脸上灰扑扑的,约莫是路上摔了一跤,哭得惨极了,燕孤鸿把他抱起来擦了擦脸,有些嫌弃:“你七岁了,打不过大鹅。”
那小孩却理所当然:“我才七岁嘛!等我十岁就能打过了!等我长大就能打过了!”
他憧憬着长大,燕孤鸿的神情却慢慢黯淡下来,他偏过头去闷咳一声:“是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阿归。”
宫无岁瞪大了眼睛。
原来和那个阿归住在一起的男人是燕孤鸿?可燕孤鸿远在夜照城,与闻家非亲非故,他怎么又和阿归扯上关系?
阿归又是怎么死的?
沈奉君说他修为尽废,又是因为什么?
这些疑问困扰着他,变成一个个谜团。
画面定格在寡言的师父在生疏地给七岁的阿归洗脸,又慢慢消散,物品的记忆是有限的,只能保留一段场景,宫无岁知道要跳到下一段记忆,果然才想完,眼前就变成一座阴暗的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