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闻腥(9)
师父眼刀一扫:“真是什么?”
“宝刀未老的前辈高人。”白情拱手。
师父微微点头:“他们族人的阴宅大多规规矩矩,和寻常富贵人家无异,惟独他们的太爷……”
“怎么样?”白情问。
“他们太爷的坟墓在一处罕见的‘孤阴绝地’,四周环山,山势高耸入云,形囚笼之势,将阳气被死死地压制在山峦之间,无法流散。地上无活水流通,但地下水却丰裕,但土壤湿润,雾气缭绕。有道是‘山为阳,水为阴’,此处阴盛阳衰,失衡至极。”师父缓声说,“有道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按理说,他的阴宅在孤阴绝地,那他应该断子绝孙才对。”
“他本人断子绝孙不奇怪啊。”白情说,“我一看他就是一个男同。”
师父:“……会不会是你狗眼看人基。”
“我的直觉是不会错的。”白情咳了咳,又说,“再者说,他本人断子绝孙也不奇怪。话说回来,景水芝不也是没有孩子吗?会不会是他们百年以来,嫡系本家都无所出,全都是过继的呢?”
师父却道:“你这话倒有些道理。”
白情也陷入沉思。
“更蹊跷的是,他们家所有先人都葬得很好,只有他们的一个最德高望重的太爷反而葬在孤阴绝地。”师父语气略沉,“不仅如此,这绝地里竟是一具空棺。”
“空棺……看来就是大少爷了。这厉鬼有凝有形,是带着身体回魂的。”白情眼神一闪,“您既然去过他的阴宅,肯定看过他的墓碑,也知道他的名字吧?他的名字叫做什么?”
师父答:“景莲生。”
“景莲生……”白情低吟着这个名字,竟觉得口齿生香,“好美的名字啊,真是人如其名……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子……”
师父看白情这一脸荡漾的,眼神充满怀疑:“你确定你真的没有中邪吗?”
“啧!这是爱情!爱情!”白情捍卫道,“您年纪大,不懂这个。”
“我还能不懂这个?”师父不悦,“为师吃过的【】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白情真是听不下去:“我觉得师徒之间还是要有点边界感,您真的不用跟我分享那么多私人生活的细节。”
师父也懒得跟恋爱脑争辩,便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白情想了想,说:“我要回景家,对他死缠烂打。又道是‘烈女怕郎缠’……”
“‘烈女怕郎缠’,不代表‘厉鬼怕脑残’,”师父粗暴地打断了他,“他是阴煞大厉,挥挥手就能把你丢到百里开外,你别缠不住他,反被他打成肉酱。再说了,你现在已经被他拒婚了,你再回景家,景家家主也不会欢迎你了,搞不好啊,还有更可怕的……”
“什么可怕的?”白情想:我连阴煞大厉都敢爱上,还有什么能教我感到害怕的?
“要你退彩礼。”师父严肃道。
白情:……日,这个没法说,是真的怕。
白情是恋爱脑,所以他喜欢景莲生喜欢到发癫,但这并不影响他对金钱的爱意。
要说为爱情付出生命,那是毫不犹豫,但要付出全副身家,那还是要多思考,不要那么冲动。
故而,白情难得冷静了一秒,对师父说:“也是,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师父欣慰地想到:看来还没癫成完全体。
师父带着白情回凶宅去。
在路上,白情好奇问:“屋子里的恶灵还在吗?”
“还在,但已经不怎么制冷了。”师父微微叹气,“那个恶灵已经被我感化了,常常问我什么时候超度他,实在麻烦的话,把他直接打到魂飞魄散也可以。”语气中略带隐世高人的欣慰。
白情便说:“还得是师父有本事,能劝鬼向善。”
闲话间,白情和师父已回到屋子门外,见到一道身影立在门边。
白情定睛一看,讶异道:“应老师?”
师父定睛一看,讶异道:“师哥?”
应知礼微微一笑,说:“方便让我进去坐坐吗?”
白情有点懵了,看了看应知礼,又看了看师父:什么师哥……
但仔细打量,又觉得很有道理,应知礼和师父都属于那种眼神已经十分沧桑了但是脸蛋还是光滑似十八岁,又老又年轻。
二人这诡异的相似感,若说不是师出同门,也起码是出自同一个医美医生。
师父呵呵一笑:“哎呀,确实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不过不巧得很,我这记性,出门竟忘了带钥匙。有什么事儿,咱们就在门口聊吧,也挺敞亮的。”
应知礼似感意外,却说:“但这门似乎没锁。”
师父一愣,随即走上前,伸手试了试门把,眉头微皱:“不对啊,明明是锁了的。”
“是吗?我看看。”应知礼也把手搭在门把上,但见他纤细修长的十指轻轻一挣,挣个门把就脱框而出。
师父和白情都看呆了。
应知礼似也有些意外,懊恼地拍了拍后脑勺:“实在抱歉,不小心使劲儿大了。”随后,他微微一笑,“不过这样,没带钥匙的困境也迎刃而解了。”
白情:……是迎刃而解,您就是那个刃啊!
仿佛是回答一样,那被扯坏的门被屋内的阴风吹拂,便自然打开了。
师父只好说:“那就请吧。”
师父推门,白情和应知礼便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白情一进去就感觉这屋子没之前凉快了。
他抬头一看,见到那恶灵还挂在风扇上,但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因此不怎么制冷。
师父招呼应知礼坐下,又说:“这屋子没水没电的,也没得给你弄杯茶什么的,太失礼啦。”
说着,师父就招呼恶灵把抱着的可乐扔下来。
两罐可乐从头顶掉了下来,师父和白情一人一罐。
应知礼依旧保持微笑。
师父叹了口气,说:“师哥,怎么这么巧,在这儿遇到你?”
“的确。”应知礼回答,“这传说中的千年古莲绽放,我很是好奇,便特来一观。”
白情好奇道:“所以,千年古莲是真的吗?”
“我也和你一样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应知礼笑着回答。
白情心想:其实我也没有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比起这个什么古莲,白情显然对另一个谜团更感兴趣,他试探着说:“应老师……啊,不,应该是师伯吧?”
白情这套近乎张嘴就来,满脸乖巧。
应知礼笑道:“当然,你是小泽的徒儿,自然就是我的侄儿。”
白情扭头看师父:师父,你叫小泽啊?
毕竟,师父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是“师父”,白情真无语:敢情你的身份也是假的啊。
师父仿佛完全未察觉到白情投来的目光,径自享受着手中可乐的清凉。
白情继续看着应知礼,试探性地说:“师伯,您是天师,却在景家当什么礼仪老师,是不是因为看出了他们搞冥婚,所以才进去探探虚实?”
听到这个猜测,应知礼还没说话,师父就先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引得应知礼和白情同时转头望向他。
师父忙说道:“我……是被二氧化碳呛到了。”
应知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随即转向白情,缓缓说道:“冥婚有什么不可以吗?《周礼》有云:‘昏礼者,礼之本也’。意思就是,婚嫁之事,被视为礼仪之始,因此其背后所蕴含的契约之力,堪称世间一等一的坚固。如果在阴阳两界缔结婚约,那么活人可以暂下地府,幽魂也能暂来人间。可以说是一种很有趣的沟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