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闻腥(11)
却没想到,手上一疼,原来应知礼的长衫之内,腰胯之上,竟缠着一圈护身铜贯,让外人不能触碰他的要害之处!
“这是九锁连环……”师父眼神一凝。
每一枚铜贯都铸有微小的凸起与凹槽,环环相扣,纵横交错,咬合之处乍看是缭乱不堪,仿佛是细细的黄铜腰链凌乱交织在应知礼腰胯之上。
实质暗藏乾坤,排列之法源自天罡地煞三十六天将之星宿七十二地魔之星宿布局,咬合连接,更是暗合了“天干地支”的玄妙之理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要解开这个暗扣,便必须从这玄妙之处入手,其困难度不亚于做高数题。
师父一下胜负欲也上来了,撸起袖子就是干:“我就不信我解不开!”
说着,他勾起锁链,吭哧吭哧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白情捧着一箱可乐回来,进门就看到师傅大马金刀跨坐在应知礼大腿上,满头大汗地在解铜贯腰链。
白情有些不能理解这个画面:“我来得不巧?”
师父恼了:“别吵,这是九锁连环护命铜贯……要熟悉天文地理玄学术数才可找到解环的诀窍。”
白情一下松了口气:哦,原来是在做题啊。
吓得我,还以为你们俩要开干呢。
应知礼却把手一抬,将师父从腿上搬起来,放到桌子上,整了整衣冠,说:“小泽如果对这个结构感兴趣,我可以送你。不过眼下,我还是得先将贤侄送回景宅,见一见大少爷,商量阴婚的事情。”
师父也有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摆摆手,说:“算了,你们去吧。”
应知礼道了声告辞,便要带着白情离开了这个屋子。
白情与应知礼并肩走下楼梯,刚迈出几步,他忽然像是被什么念头绊住了脚,停下脚步,不自觉地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眉头微蹙:“可是……大少爷明确吩咐过我,要我恢复原本的模样。”
他脑海中闪过景莲生那张写满冷漠不满的脸庞,心中暗自揣测:感觉他不太喜欢这张脸……
应知礼迈步上前,指尖搭在白情的面骨上,细细感受了一番,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淡然一笑:“贤侄,你似乎原本就差不多是这个模样。”
白情也略感惊讶:“是吗?”
“倒也不能完全肯定。我虽略懂骨相复原之术,但这样的术法也只能复原个大概,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准确。”应知礼缓缓说,“不过,根据你的骨相来看,你的模样应该与现在相差无几,至少也有八九成的相似度。”
白情也有些意外:原来我本来就长这么好看啊?真不愧是我啊。果然古人说“相由心生”是很有道理的。
白情随应知礼回到景宅,走过池塘,就听到风摇叶动。
白情把目光投入池塘,又看到池塘之下的淡淡绿色,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这是古莲要长起来的前兆。”应知礼回答道,又抬手做出请的手势,“景莲生就在里头,你自己进去和他沟通吧。”
白情抿了抿唇,整了整衣冠,抬腿往西屋里走。
他轻轻推开西屋的门扉,屋内光线幽暗,仅有一缕微弱的光线从半掩的窗棂间溜进,勉强照亮了室内的轮廓。
靠墙摆放着一张金丝楠木制成的圈椅,其上端坐着景莲生。
景莲生仍是赤眸长发,一套黑色寿衣,衬得他毫无血色的脸庞更是苍白如纸,毫无生机可言。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一个存在,都会惊恐地大叫“白日见鬼”!
也只有白情一下就双眼冒爱心。
景莲生的目光碰触到白情后,旋即涌起冷意:“看来你并未把我的话听进耳里。”
白情正想辩解,还未及开口,就有滔天戾气铺面而来,几乎要把白情压垮。
头顶像是有千斤重担猛然间压了下来,让他的脊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开来。
白情咬紧牙关,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极致,努力在这股几乎要将他摧毁的压力中寻找一丝生存的缝隙,心里却非常明确:景莲生长得有多好,脾气就有多坏。现在要是不赶紧辩解,只怕真的要被五马分尸。
白情拼尽全力,气沉丹田,咬紧牙关,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了四个字:“我自己来!”
这句话突兀又坚决,让原本一脸冷冽的景莲生也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也得益于这份疑惑,景莲生对白情的压制稍稍放松了些许。
白情只觉头顶那仿佛千钧重的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让他得以喘息。
但景莲生那双赤眼中仍旧闪烁戾气,白情心中明白,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于是,他当机立断,把手放在脑袋上——“咔嚓”一声,他把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
景莲生这下是真的被震惊到了,莫名产生一种“算了,我学富五车,天潢贵胄,不要和脑残癫公计较”的心态,将全部压制撤回。
白情感觉那股令人恐惧的压迫感终于全部消散,才小心翼翼地端着头,往景莲生跟前迈了两步。
但没走第三步,景莲生就是一记眼刀发来,几乎是在说:莫挨老子。
白情忙见好就收,停下脚步,手里捧着的脑袋露出讨好的笑容。
那画面倒是挺诡异的。
但景莲生本身就是厉鬼,也不会被这种情景吓到。
白情手里的脑袋开口解释:“您之前说过,如果我没办法把面相改回去,您就要亲自动手拧下我的脑袋。我想着,这事儿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呢,多累人啊,所以我就自己先动手了。”说完,他还不忘让自己的脑袋在自己手心露出一个真挚美好的灿烂笑容。
景莲生倒没有想到白情是出于这个原因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景莲生扯了扯唇角,冷笑道:“你不会以为自己很机灵吧?”
白情心里当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小机灵鬼,但他也知道此刻不宜讲心里话。
他便一脸老实巴交地说:“可是,刚刚应老师给我摸了骨,说我的原生相貌八九成就是这样子的,不用改。”
听到这句话,景莲生赤眸里的黑瞳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白情没有看到这一丝震动,只是双手举高,把头颅递到景莲生面前:“不信的话,您也可摸骨确认。”
白情能察觉到,景莲生不喜欢别人靠近。
因此,即便景莲生态度有所松动,他还是没有上前任何一步,他只是尽量伸长手臂,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自己的头颅捧至景莲生的眼前。
第6章 给鬼科普
白情把自己的头颅捧得离景莲生那么近,近到他看到自己的脸映在景莲生赤色的眸子里。
景莲生的眼眸透亮,像是一面染满鲜血的镜子,照着白情那端正秀丽的断首。
残酷的美感。
景莲生突然感到心脏一阵莫名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胸膛里翻涌、挣扎,想要冲破这层冰冷的壁垒。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几乎陷入掌心,莫名感到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
景莲生的手指轻轻抬起,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缓缓落在白情的脸颊上。指尖触碰到那细腻却冰冷的肌肤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仿佛被那毫无生气的温度刺了一下。
这份冰冷告诉他:“此人的确已死”。
这是和他一样,已失去了鲜活的生命,是以一种有违自然的方式诡异地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怪物。
景莲生的手没有在白情的脸上多做停留,更没有去摩挲他的骨相,而是直接托住他的头颅,郑重其事地将那颗断首按回他的脖子上。
白情稍微惊讶:“大少爷?……”
景莲生的手指缓缓收回,指尖仍残留着那股冰冷的触感。他的神情依旧淡漠,但眼底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
白情还没来得及细品被景莲生抚摸的感觉,景莲生就迅速收回手,脸上也恢复了那种不为外物所动的冰冷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