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闻腥(38)
白情后退两步,吓得脚软,但依旧紧紧把黑伞抱在怀里。
他想着自己硬扛两剑,也是扛得住的。
没想到,他手中的黑伞不受控地撑开,景莲生的鬼影窜出,赤手空拳挡住了胡须道士势如破竹的一击。
胡须道士一击未中,心中不禁一惊,只见阳光之下,景莲生十指如钩,被阳光直射又挡了柳条剑的鬼手冒出滋滋白烟,显然是伤上加伤,鬼体受损了。
但这样的损伤,并无损景莲生的周身煞气,反而好像他这一剑,把这千年大厉惹毛了,激起了他的戾气。
胡须道士心下凛然,正想去拿反光板,却在此时,一股阴气从景莲生身上蒸腾而起,那阴气浓郁至极,竟然在天空中形成了一团厚厚的乌云,将日光完全遮住。
胡须道士心中大惊,没想到景莲生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吓得膝盖一软,忙从乾坤袋里拿出压箱底的法器——纸钱冥器。
他捧着纸钱,使出最终技能——跪地求饶:“我错了,好汉饶命!”
白情看着那一大摞纸钱和地上的反光板卸妆水:……突然很想知道这乾坤袋里到底还有啥玩意儿。
景莲生冷笑一声:“晚了!”
说罢,景莲生眼中红芒一闪,是杀招的前兆。
白情心下一紧,感觉到景莲生和平日不同。
平日的景莲生虽然也会作凶恶样子,但其实内心都是冷静理智的。
但现在,景莲生大概是为了阴气结云,有些压不住身上的戾气了。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狂暴杀戮的光芒,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愈发阴冷恐怖。
白情知道,此刻的景莲生是一个真正的千年大厉,一个能够操控阴气、遮蔽日光的强大存在。他心中不禁担心景莲生会在这场战斗中失去理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厉鬼的存在本就违背天理,如妄开杀戒,怕会被雷劈的。
白情连忙拉住景莲生,说:“别动,我的大招要闪现了!不要抢我的人头!”
景莲生听到白情的声音,晃了一下神:“什么?”
白情拉紧景莲生的手臂,说:“真的,我真的有大招,你看……他们来了。”说着,白情指着不远处。
白情拉紧景莲生的时候,景莲生又闻到了白情身上特殊的气息。
那股气息平日叫景莲生产生食欲般的奇怪感觉,此刻却又莫名能安抚景莲生的暴戾。
景莲生眸中凶光收敛,头顶乌云渐散。
在日光重新落下之前,白情忙忙地打起了黑伞,遮住了自己和景莲生。
胡须道士愕然,顺着白情所指的方向转头看去,竟然见到几个警察走了过来。
警察走到近前,其中一人开口问道:“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我报的!”白情立即认领,然后指着胡须道士说,“就是这个神经病,在这儿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舞着这把什么破剑,骂我老公是鬼,还把我老公弄伤了!”
在胡须道士和景莲生惊诧的目光里,白情拉起了景莲生烧伤的手背,泪眼涟涟,声音哽咽:“你们看……”
胡须道士震惊不已,颤抖着手指着白情:“江湖事,江湖了!你、你竟然报警!谁教你用这种不入流的损招的!如此行径,实在为阴阳黑白两道所不齿!”
白情也有些震惊了:……这么严重吗?怪不得师父再三叮嘱,叫我万不得已别用,用了也不能说他教的……
原来,师父教白情的大绝招就是报警。
白情当时也挺意外的:“这、这就是绝招?”
“对啊。有困难找警察嘛。”师父连连点头,“你自己什么水平你自己也知道吧?就算我真的教你什么乾坤必败大杀招,你能三分钟学会吗?能有报警好使吗?”
白情:……也有道理。
师父便详细教了白情怎么用手机快捷发定位报警,不用打电话那么麻烦。
如是,刚刚白情就拿着手机快捷报警了。
从古至今,这种不按江湖规矩自己报官的行径,是为道上的人所不齿的。
事情传播出去的话,甚至会被全行业封杀。
还好,白情不是道上的人呢。
白情毫无心理负担地嘤嘤嘤:“老公、老公,你怎么了老公?要不要我给你吹吹啊,老公!”
景莲生听到这一连串的“老公”,觉得还不如听天师念咒,好过他现在脑子昏昏,四肢发僵,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胡须道士看着这一幕又恶心又愤怒,忍不住说:“我拿剑怎么会让他烧伤?”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警察们陷入思考。
白情说:“你拿火烫他了!”
胡须道士没想到白情还能无中生有:“我根本没烫他!你别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就在你的那个袋子里面!里面有什么打火机之类的东西……太快了,我也没看清楚。”白情指着那袋子:他很确定,道士的乾坤袋里面肯定有引火之物,毕竟,烧香烧纸都要用到的。
果然,胡须道士一下脸就僵住了。
警察们见状,也立刻对胡须道士的乾坤袋产生了兴趣,要求胡须道士打开袋子,让他们检查一下里面是否有引火之物。
胡须道士捏紧乾坤袋,有些尴尬,抬眼间,又看见白情朝他做胜利的鬼脸,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胡须道士怒急攻心,直接指着景莲生,对警察们说:“警察同志们,你们看看他这样子像活人吗?哪个活人有这样的肤色、这样的眼睛?”
要说警察们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有鬼什么的,但景莲生刚刚阴气大发,现在身上戾气未散,配着一张白脸血眸,确实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警察们直视景莲生的时候,本能地感到恐惧:“你……你……你是……”
景莲生眼神坚定道:“警察同志,请相信我,我是二次元。”
最终,胡须道士被拷上了手铐,押进警车里。
与此同时,景莲生和白情作为受害者和目击者也得一起去警局。
胡须道士一顿比划,也没法洗脱自己的嫌疑,冷静下来,也明白不是大喊大叫的时候,便老老实实地低头坐进警车里。
白情跟在后头,忽而被景莲生拍了一下肩膀。
一般人被鬼拍肩膀,会灭生火,少不了要冷汗潸潸,深感颤栗。
偏偏白情生火早熄,被景莲生拍了拍,便似香炉的灰烬被风吹了吹,振起灵魂的余韵,肩膀一阵体贴的酥麻。
他抬头,缱绻目光看向景莲生:“怎么了?”
景莲生说:“你的鞋坏了。”
白情一愣,随即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的脚趾竟然从鞋子里探出了头,狼狈地露在外面。
这双鞋子本就因为徒步跋涉了一百里而破损不堪,再加上刚才那场生死时速的狂奔,更是雪上加霜。鞋底已经开裂,小脚趾露在外面不算,一只鞋的鞋底甚至不知何时已经不知所踪,他现在几乎是赤着脚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活尸触感迟钝,刚刚又这么紧急,他当然没察觉。
现在被景莲生一提醒,他才察觉到脚底传来的异样触感——那是路面粗糙的颗粒直接摩擦着皮肤,心里也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不安。
景莲生只当白情是尴尬,弯下腰来把自己的鞋脱下来,放到白情脚边:“你穿这个吧。”
白情蓦地一怔,却说:“我穿你的鞋子?那你怎么办?”
景莲生说:“我本就用不着鞋子。”
“你总不能在警察面前飘着走吧!?”白情低声说。
“我可以用障眼法,在他们眼中像活人一样走路。”景莲生回答,“你到底是活躯,比我需要这些外物的保护。”
白情扶着景莲生肩膀,把苍白的脚套入了那双黑鞋之中。
这黑鞋还是白情自己做的,亲手烧给景莲生的冥器。
看起来和皮鞋无疑,但穿上去却是纸鞋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