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79)
庭院里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试图将慎重剧毒的少年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卧房内,宽大的床榻上,江枕玉将应青炀抱在怀里,两人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棉被。
初春,天气不算寒冷,但应青炀中的那毒古怪,从地底出来没一会儿功夫,身体就开始缓慢失温。
江枕玉不得不把人抱在怀中,肌肤相贴,试图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昏迷中的人。
棉被将两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应青炀只有半截小腿裸露在外,伤口被清理干净,毒素逼出了一半,但少部分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以至于应青炀迟迟没有清醒。
江枕玉贴着少年的额头,脸颊轻轻摩挲,他抬手揉了揉少年皱起的眉头,指尖又滑到应青炀唇边,仿佛自己的手指能抹除掉那代表着中毒已深的青紫。
他目光空茫,轻声喃喃:“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不该贪恋着强行留在少年身边,也不该劝说少年郎去追寻他想要的自由,不该听任少年的想法来到燕州府,更不该近乎自傲地轻视任何潜在的威胁。
他本应该更加谨慎一点,珍而又重地把应青炀圈在身边。
哪怕被他厌弃,被他推据,只要应青炀好好活着,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只要出现危险,哪怕以身相替,江枕玉都不会让应青炀出现半点差池。
江枕玉平生每一次质疑自己的决定,都与应青炀有关。
他太想拥抱他,太想留住他,甚至想将人沁入骨血,再也不分离。
江枕玉的偏执,刚愎自用,才招来今日的恶果。
或者再究其根源,他们本就不该在琼山的冬日里相见。
如果不是他,应青炀或许还会自由地活在琼山里,江枕玉自有他的黄泉路要走。
江枕玉这一生机关算尽,手段频出,从不在意生前身后事,即便遭万人唾骂,也从未悔改。
如今神佛座下,鬼门关前,江枕玉第一次悔过。
江枕玉轻柔地在少年唇角印上一吻。
别怕。说好了的,无论哪里,我都会陪你一起去。
江枕玉抱着怀里的人,逐渐失温的身体让他愈发惶恐,他不得不反复把手放在应青炀的胸口、颈侧,去感受那尚还存在的微弱脉搏。
这熬人的、死一般的静谧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卧房的门被人“砰”地踹开。
阿墨气喘吁吁,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他把手里攥紧的油纸包放在床榻边。
那双焦急的眼睛瞳孔紧缩,死死盯着被拢在棉被里的应青炀。
阿墨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应青炀微弱的呼吸声,他把手里的油纸包打开,语言功能在窒息般的紧张里开始紊乱:“公子……没做好……药……孙大夫说……不能轻易……”
孙大夫按照那一丁点大应皇室解毒丸的粉末,潜心研究了许多年,才在多次尝试中制作出了低配版的解毒丸。
但药方的复原并不完全,药效也被削弱了许多,是否能有效果,也得试了才知道。
而且因为使用的样本太少,这解毒丹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也很难说。
如果这次不行,就只能再铤而走险……
江枕玉没空安抚他,只说了一句,“没时间了!”
他探手把油纸包里的药丸取出,一手捏着应青炀的下巴,让昏迷中的少年张开嘴,一手将药丸放入应青炀的口中。
江枕玉抬起少年的下巴,但那颗细小的药丸却始终停留在舌根处,没办法被吞咽下去。
“水!”江枕玉急躁地喊了一声,向外伸手。
阿墨急忙把放在桌案上的茶碗递给江枕玉。
江枕玉拿了茶碗,含住一口水,低头吻住应青炀的唇,温水一半被顺到应青炀口中,一半从两人交叠的唇齿间滑落。
江枕玉伸出舌尖,探入应青炀口腔里,将药丸缓慢向下顶了顶。
昏迷中的少年蹙眉,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药丸终于被咽了下去。
江枕玉再度拿起茶碗,就这样又给应青炀渡了几口水。
随后他再度拢了拢棉被,手掌放在应青炀胸口处。
唯有指尖跃动着的脉搏,才能让江枕玉正常呼吸。
江枕玉吩咐旁边眼巴巴看着的阿墨:“去把那个姓谢的叫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阿墨点头,转身出去叫人。
一直守在卧房门口的谢大将军很快便跟了进来。
他矗立在床榻之外不远,探究的目光落在昏迷中的应青炀身上。
江枕玉道:“沈听澜曾经给过你的东西,拿来。”
谢蕴一愣,他沉思片刻,忽地一扶衣摆,利落地双膝跪地,“恕难从命。”
谢蕴从在琼州找到江枕玉开始,压抑在他心里的不解,愤怒,终于在此刻像火山一样陡然爆发。
“您想退位,想给徐云直铺路,想让我与沈听澜在你走后,护大梁太平。这些我都能明白。”
“可他呢?”
谢蕴的眼神十足冷漠,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煞气,此刻异常骇人,“杨崎给他穿了蟒袍,审问时又默认了他是大应皇室。既是前朝余孽,不仅不该救,还该杀。”
谢蕴此人,恩怨分明,也异常薄情。
他愿意为之倾其所有的,只有他们一手建立起的大梁王朝,为此,谢蕴可以接受江枕玉的任何命令。
大梁军里有异心者,只要暴露在谢蕴眼中,便意味着死期将至。
不管从前有多少同生共死的回忆,谢蕴的刀锋却从来不会留情。
大梁的开国大将军,是个无心之人。
谢蕴甚至并未起身,他身上的杀意便已经让边上的阿墨有些应激。
尽管知道自己不是谢蕴的对手,但他还是挡在床榻前。
谢蕴抬眸看了阿墨一眼,“啧”了一声,道:“早知道就先把你砍了。”
这话说得冷淡又刻薄,阿墨轻轻抿了抿唇,惯常淡漠的脸上,竟似有些动容。
谢蕴并未再看他,而是兀自站起身,他盯着床榻上的江枕玉歪了歪头。
江枕玉怀里紧紧抱着毒入肺腑的少年,片刻不曾放手,他看着谢蕴的眼神冷漠且敌视,隐含愤怒,几近疯癫。
像是个看守珍宝的恶龙。
江枕玉忽地勾起一抹冷笑,道:“那你便试试。”
谢蕴沉默着没动。
许久之后,他忽地低声骂了句什么,对着他尊敬许久的陛下,冒出了一句久违的脏话:“他**的!姓江的,你就不能做点让老子顺心的事!”
自从江枕玉离开金陵之后,谢蕴没经历过一件顺心事,但他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正如他离开金陵时对沈听澜说的那样,只要江枕玉想,那谢蕴就会去做,不必深究任何细节。
他咬牙切齿地从怀里摸了个荷包出来,扔到床榻上,烦躁道:“药丸在里面,沈听澜自己做的,鬼知道到底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他作为药人,一滴血便能医死人肉白骨。”
江枕玉似乎对这个场景并不意外,他淡漠地把荷包拿在手里,发现这起码有个十年的老物件,居然被保护得很好,看不到什么磨损的痕迹。
“是谎言。药人的血剧毒,只在以毒攻毒的情况下才有奇效。”
江枕玉说完便不再理他,专注地感受着应青炀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