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119)
“江兄,又见面了。”少帝嘴角衔着一抹假笑,同他发了个招呼,好像两人之间十分熟稔。
他并没有说什么寒暄之语,只是目光挑剔地审视应青炀终于不再遮掩的长相,末了释然地轻笑:“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上你这个乡野村夫。”
“琼州边境,泥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怎么就入得了他的眼。”
应青炀目光冷淡地回视,想来从北境到江南,一路上的事都已经被面前这人了解清楚,再做狡辩也只是白费口舌。
应青炀只觉得这人的态度十分奇怪。
少帝,徐云直,徐将军幼子,生母为裴氏女,若是江枕玉对自己的身份并未藏私,他与徐云直可以算做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两个人。
那徐云直是在以什么身份质问他?
这人言语间的恶意和无端而来的妒忌,当真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这话不如你亲自问他。”应青炀干脆一拉椅子,姿势不算太规矩的坐下,他嘲笑道:“你对别人的事这般关心,怎么,你嫉妒?”
徐云直忽地一拍桌子,额角的青筋直跳,他像只暴怒的小兽一般嘶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只是觉得你配不上他!”
“家世,财富,武艺,学识,没有一样出挑之处,也就一张脸能看!”
徐云直咬牙切齿,他仰望了一辈子,几乎奉做神明去追赶的人,怎么能就这样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玷污!
“肯定是你勾引他在先!卑鄙,下贱,不知羞耻!”
徐云直单是想想从崔隅那里听来的汇报,就觉得怒火中烧,看着应青炀的视线简直恨不得啖其血肉。
可惜听在应青炀耳朵里不痛不痒,他这辈子从出生到现在,听过的咒骂不计其数,这些话对他来说还是太低级了。
他只觉得这少年还是被沈相规训得太好了,怎么连骂人都这么没有攻击性。
传闻中沈听澜毒舌到能让谢将军数次哑火,他教出来的人就只有这两下子!
应青炀沉思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这话听着和夸奖没什么两样。
应青炀单手托着下巴,一挑眉。
“那又怎么样?他喜欢。”
“看你这样子,这般厌恶我,若是真有机会杀了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甚至我孤身前来见你,你也不敢让护卫动手。”
“你在顾忌什么?无非是害怕今日我死在这里,他会迁怒于你罢了。”
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
应青炀这幅全身心信任,被某人真心爱护珍视过的模样,终于狠狠戳了徐云直的肺管子。
徐云直攥紧了拳头,猛地站起身。
他脑海里回荡着沈相伏在他耳边劝说的话,仿佛被什么魇住了似的,嘴里不住地喃喃:“他只是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是你欺骗他的……你们应家没有一个好人!”
如果是那人,肯定也会为他的所作所为而骄傲的,他不会辜负那人的期待。
应青炀摆了摆手,也跟着点头:“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云直十分愤怒,他紧咬牙关:“一定是你蛊惑了叔父!叔父从来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像你这种乱臣贼子,他早该将你杀死!”
应青炀脸上轻松平淡的表情陡然僵住了,因为徐云直说出了一个十分意外的称呼。
叔父?
他在叫谁……?
应青炀顿觉心乱如麻。
却听徐云直笃定道:“他是大梁的太上皇,绝不会为你所用,他只是将你视作玩物罢了!”
正午的骄阳正好,他却觉得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让应青炀从头凉到了脚底。
江枕玉是……太上皇?
第72章 尘埃落定 “你潜伏到叔父身边必是……
“你潜伏到叔父身边必是有所图谋!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江南是不是有你的内应!”
徐云直一拍桌子,咄咄逼人,状若审讯,仿佛面前的少年早就成了被定罪的囚徒。
沈听澜早已将太上皇离京的事向他说明原因。
太上皇前往北境是有要事要办,在此期间让他监国理政便是考验他于为君之道上是否有所长进。
讲明此事时,沈听澜忧心忡忡,说太上皇北上时遇见一位心上人,或许有放弃皇位的打算。
徐云直一听就急了。他叔父正当壮年,怎么能有退位的心思?
沈相只劝徐云直守成,完成金陵政务就算是通过考验。
但徐云直不满足,他不想在叔父眼中永远做个需要沈谢两人辅佐的无能君主。
所以他不顾沈相劝阻,仍是执意来了江南。
徐云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只要他抓住这仅剩的一位前朝余孽,保护了不明真相的叔父,一定会得到叔父的夸奖吧!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那诘问声中,侍卫群里似乎有几柄闪着银光的长枪在略微颤抖,在正午的光芒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应青炀的嘴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他进入崔宅以来就始终保持的淡定终于在这句话里轰然碎裂。
这就是江枕玉一直向他隐瞒的事吗?
怪不得。
怪不得在琼州,姜允之认出了江枕玉的身份,却仍然放任江枕玉带他南下。
太傅何等精明的人,自然知道太上皇能容得下的人,哪怕是前朝余孽,整个大梁也必须容得下。
怪不得江枕玉一个江南人却不远万里回到北境但求一死,北境啊,太上皇一切的伊始。
怪不得谢蕴堂堂开国大将军,手握一半权柄,对江枕玉的态度仍然这般恭敬。
怪不得江枕玉在没有异姓王甚至不曾封赏爵位的整个大梁都没有姓名,随手拿出来的一张地契单子却一眼看不到头。
怪不得他能在江南召官员议事,让本还举棋不定的姑苏府尹彻底摒弃少帝一党。
因为他就是人尽皆知,受千万人敬仰朝拜的那位开国皇帝。
可是,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
他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在江枕玉面前诉说自己对太上皇的敬重。
他恨不得向所有人歌颂,他视他一如自己的半身。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胸口剖开,让他看看那血淋淋的颜色是不是他坦诚的真心。
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自己这个前朝余孽,对大梁并无反心,对江枕玉并无敌对之意吗?
难道他不值得爱人给予信任?
还是这就是江枕玉自以为是的保护,让他被蒙在鼓里,真的像个一无所知只配被藏在笼中的金丝雀。
以致于今日,江枕玉的身份,他不明原因的隐瞒,都成了另一个人攻讦他的手段。
成了一把十分轻易就能割开他喉管的好刀。
应青炀只觉得脖颈间泛起凉意,仿佛就算张嘴,也只能发出含血的呜咽。
再多的狡辩在这一刻也没有了说出口的余地。
应青炀从椅子上站起身,他脊背挺直,像是刚刚长成的松柏。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另一个人,只知道他不能在此刻低头。
不管江枕玉为何做出这种荒唐事,是爱是恨,他要听江枕玉亲口说明。
他们之间容不得外人置喙。
应青炀并未在此刻露怯,他轻笑一声,道:“大梁有哪条律法要管人床笫之事?”
徐云直冷笑一声,似乎早有预料,“你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愿意承认?也是,见不得光的身份,丧家之犬罢了。”